1985年,我从部队转业,在我新办公室斜对面的上空,时有一群鸽子飞翔。我仔细看了,那是一群深雨点,是我喜欢的羽色。
一天,我循着鸽群敲开了这个养鸽人的家门。经过攀谈,我知道鸽主叫张连恩,在市体委工作,是张顺奎先生的学生。
我在他的种鸽中挑选了两羽鸽子,一羽足环号为84.217深雨点黄眼雄(黑金刚),一羽足环号为84.228深雨点黄眼雌,这两羽鸽子都是张顺奎先生纯度很高的李种鸽。
黑金刚头孵作出天水1020公里雌鸽冠军,二孵作出信阳570公里冠军,彰显出李种极强的种力。
这路鸽子在张连恩处不发挥,转到我处甚是了得,而前者是张顺奎先生的学生,我则仅耳闻张顺奎先生大名,并未与其谋面。
在与原鸽主不相识的情况下,将其鸽系一养就是近30年,且短中长均获冠军,连续发挥11代,并形成群势,不能不是说个奇迹,与原鸽主也不能不算是个奇缘。
日前,我在鸽舍前终于迎来了原鸽主张顺奎先生,得以为这段奇缘续写新篇。
“和李医生的两代友情,使我与李种结下不解之缘”
张顺奎先生身材精瘦,目光炯炯,思路清晰,动作敏捷,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81岁的人。
张顺奎先生不但是上海信鸽协会和中国信鸽协会的主要创始人,更重要的,他是国血精粹李种的传人,在中国赛鸽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是中国鸽坛上不折不扣的重量级大师。
有着这样的身份,接人待物却非常谦虚和客气,没有丝毫的虚伪,做作,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张顺奎先生对我说,人和人大概有缘分吧。他本不是上海人,祖籍扬州,受父亲养鸽影响,他9岁开始养鸽。如果不到上海,也不会认识李梅龄,也就不会养李种鸽。
16岁那年,在上海工作的哥哥被单位选调到五七干校,空出一个名额,张顺奎先生就顶替哥哥来到上海,开始饲养信鸽。后结识了李梅龄医生,并保持了和李梅龄医生家的两代友情,与李种结下不解之缘。
“那时候我经常到李医生家玩,也经常带回几羽鸽子。他的儿子李天圻比我小一岁,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
“文革中养鸽属于四旧,在造反派破四旧的清除之列。一天,李医生把我叫到他家,急切地让我把他的鸽子转运到我家藏起来。无奈我的鸽棚小,只拿回几羽。”说到这里,张顺奎先生脸上浮出遗憾的神情,“李医生还让我拿走几个铜饮水器,我犹豫了,一是那么贵重的东西,不太好意思拿;二是也害怕,那种形势下,要被扣上封资修的帽子是要掉脑袋的。”
“由于各种原因,我躲过了造反派的抄家,这些鸽子才得以保存下来。1972年李医生去世,几年后李天圻也因病入院,我按照他的嘱托相继拿回一些鸽子。天圻弥留之际,对围在床边的众鸽友说,以后看李种得上顺奎家了。”
“以后在几十年的岁月里,我不遗余力,专注于李种的传承改良,将其培育为玉门,西宁两路,在原有基础上形成新的特色。鸽友有的称其为张顺奎李种,有的称其为李种白盖。”
“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种保留下来了。1982年泰国正大集团副总裁谢炳到我家看鸽子,认为很好,回去对他叔叔谢国民说,上海有好鸽子。1983年泰国正大集团总裁谢国民到我家看过鸽子后,紧握我的手说,你能保留下这么好的鸽子,我代表东南亚鸽友感谢你!”
“不是学生,胜似学生”
张顺奎先生的学生很多,遍布全国各地,可谓桃李满天下。这些学生,大多数都取得耀眼赛绩,但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上世纪90年代初,短平快一夜之间颠覆中国远程赛。许多学生顶不住大潮冲击,或大换血,或改换门庭,使李种受到严重冲击,出现名存实亡的现象。更有甚者,出成绩后,血统却成了外血……
这些问题,使张顺奎先生很伤脑筋。
“你却不同,”张顺奎先生拍着我的肩膀说,“别人顶不住的你顶住了,别人崇洋媚外,你实话实说。你不是我的学生,却胜似学生!”
张顺奎先生不顾旅途劳顿,坐下喝了不到两口茶便起身进鸽棚看鸽。
我先从赛鸽棚抓出今年的几羽1000公里鸽,张顺奎先生饶有兴趣上手观看,频频点头。
当来到种鸽棚,我抓起几羽种鸽递给张顺奎先生时,他的眼里立即闪出明亮的光彩,他先是拉开翅膀,又看眼睛、腰背、头型、鼻型等,尔后对我竖起大拇指,高兴地说,“好!好!好!这样纯正的李种,全国也不多见!”
或许是养一路鸽子的缘故,我和张顺奎先生的许多观点非常一致,如种鸽和赛鸽截然不同;提倡自然养鸽;反对兴奋剂;路训起站60公里,然后成倍翻……
“这些年短平快把鸽子快搞成宠物了,中国的东西快没有了……”张顺奎先生百感交集。
“得有一份历史责任感”
“养鸽子虽然是一个玩的事,但里面有政治,只是我们有时没有意识到。”谈起这个话题,我和张顺奎先生又有许多同感。
“比如讲短平快,那仅是台湾限于环境不得已开展的比赛,并不代表世界潮流。而当时的年代,由于资讯所限,我们误以为那就是世界潮流。其实,当我们开展短平快时,台湾已开始转入海翔了。”
“你能够在这种大形势下,顶住冲击,将这路鸽子完好地保留下来,不容易!”张顺奎先生看着我,眼里露出欣喜的神色。
“其实我对李种就是发自内心喜欢,另外我执着的性格也起了很大作用。”
“又远又快才是好鸽子,不到一定距离,再快没有用,何况不少是喂药的。”
“药鸽其实就是废鸽,这也是为什么短平快冠军没有种力的根本原因。”
“其实,外国人对中国的长程鸽是很佩服的,”张顺奎先生盯住我的眼睛,“多少年以来,很多外国人到我家看鸽子,并通过各种渠道千方百计引进中国长程鸽。”
“出了成绩他们却不说是中国长程鸽作出的,反过来再高价卖给中国人。”这些年,越来越多的所谓“世界名鸽”脱不开李种影子,对此我早如鱼鲠在喉。
“要想改变这种局面,只有重新全面启动中国远程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张顺奎先生的目光看向远方。
“李种将在这种顶级赛事中再度扮演主要角色。”对此我充满信心。
“当年谢炳先生和谢国民先生送过我一些外血鸽子,我用来和李种杂交,都取得不错效果。”
“在国血受到严重冲击情况下,李种如何传承下去是个大问题。”这是我早就在思考的问题。
“国血是几代中国人的心血结晶,而李种在国血中占据重要地位,曾一度雄霸中国鸽坛。但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的短平快,差点让它在中国大地上消失。”说到这儿,张顺奎先生脸色一暗,“如果真是那样,将是整个中国人的悲哀。”
“幸亏你大旗不倒。”这句话我发自内心。
“我在用李种杂交的同时,仍然有一些基础种鸽是不动的,完整保留下来。这些鸽子现在都属于秘藏种鸽了。”说到这,张顺奎先生眉毛一扬。
“我也是这样,基础的东西是不能动的。”说完,我和张顺奎先生会心地笑了。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了。
离别前张顺奎先生手按我的肩头,目光充满期待,“你传承李种30年,非常难得!下一步还要挑更重的担子!”
“我将全力以赴!”我感到心底涌起一阵热潮。
听到这样的回答,张顺奎先生由衷地笑了。他起身走到桌前,铺开纸张,欣然命笔,写下四句话:
弘扬光大国血,
传承创新李种,
利在当代,
功在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