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牧鸽人[三十]



牧鸽人沧桑之潭州鸽事

莫云龙千里返双溪  老学究茶楼议鸽事

    话说山神兄弟客留彝寨三日后返湘，彝家老少蔟拥着头人前来送行，头人牽过一匹上了马驮子的青色牝马，对云龙说：此马送与莫义士添些脚力，聊表我彝家心意。又指着抬来装在竹簍中的两大坛老酒对山神说：这两坛酒送与山神老弟润润喉咙，聊表两家情义，并吩咐家丁将酒上抬了枣骝子的马驮子，捆扎停当。还有送给罗夫人的礼物，请莫义士带去潭州，篾笼里装有四只斗狠的鸟崽（鸽子）是送给娃子的。说完，家丁斟上三碗酒，头人先端上敬给山神、云龙兄弟，然后自已端上一碗说：这碗酒算是彝家给你兄弟饯行，路途遥远，保重！说完三人一照杯（碗）一饮而尽。云龙兄弟抱拳当胸谢过头人和彝家老少，辞别了覃大叔父女，头人等众送至寨外，山神驻足说：有劳头人和彝家兄弟相送，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完兄弟俩提缰上马，扬起一鞭沿山道直奔衡州而去，那边山花姑娘仍立于道旁遥遥相望，在黄尘起处不见两位叔伯的影子才收回目光。盏茶功夫兄弟俩上了古道。云龙在马上说道，这回多谢大哥相伴而行，少了许多烦恼。山神回道：“二弟呀，莫说得那样子生分，你我兄弟搏命之交，这又算得了甚嘛！”说着说着就到了路边一家伙铺，山神道：这几天酒喝多了，人也很睏乏，不如就在此歇店，将马好好洗涮一下。说完双双下得马来，店家出来问询：“老客是要打尖还是歇马？”山神道：是住店。不知可有洗马的地方？店家曰：“有的，就在店后边有条溪水可以洗马。” 山神兄弟将缰绳递与店家后走进店内，店家安排好住房后、叫伙计将马驮子卸下抬入房内。云龙说：“大哥先歇歇，我与伙计到溪边去涮马。”说完与伙计离去。

    山神心事重重，这往荆楚的古道真还没有走过，得打听打听，如是他踱到店堂去问询店家，店家回说：“从茶马古道去衡州府还有蛮远的路程啊！快则十来天，慢则要走半月啰，这一路山山水水我也说不太清楚，老客还是走一程问一程吧！从这里向北是条古驿道，前头百余里有个叫梧松桥的驿站。梧松桥是入荆楚、滇、川的重要通道，在那里可别拐错了方向、走错了路。像老客四匹马又装有驮子恐怕要走两天脚程，老客到了那里再打探吧。”山神老倌谢过店家指引，走出店堂向北望去，一条蜿蜒的马道无有尽头，道上不时也可见到赶马人。老山神想起了当年赶马生涯，思念家乡的情思由然而生，他轻轾地哼起了当年的赶马调。

    云龙涮马回来已是响午，兄弟俩边吃边聊，山神言道：“此去衡州路途遥远，适才店家言道，离此百多里路程有个梧松桥驿站。现在我改变了主意，想吃完饭马上赶路，哪里碰到宿头就在哪块崽歇马，兴许要走夜路才能找到宿头，好在我兄弟也算是道上之人，想无大碍。不知二弟意下如何？”云龙回说：听大哥吩咐。如是二人匆匆吃罢，将鞍驮捆扎停当。付了宿费饭资，上马扬鞭朝北急驰而去。奔走了个把时辰，见前面有一岔道，山神勒马停蹄正踌躇不前，云龙叫了声大哥快看，那边山脚之下疏林之旁有一巨石，上书“茶马古道” 四字，想必从此道可往衡州。山神吆喝一声，黄膘马一声长嘶蹄下生尘，又急驰了一个多时辰，不见有歇宿之处，心下未免有些不安，云龙说道：“马已跑了两个多时辰，想必已走出了五六十里地，人睏马乏的就由它缓缓而行吧，兴许前面会有客栈。”这样又行了一程，已近掌灯时分。在马上见远远一处灯火，山神道：二弟，加上一鞭、你我奔上前去看看，一声嗬嗬直朝灯火处驰去。近前一看，竟是傍路一处集市，马棧檐前挑出一盏风灯，二人下马走将过去，店家听到杂乱的蹄声迎了出来。接过缰绳、将二人迎入店内住下不表。

    次早曙光初露山神兄弟已挥鞭古道。行了一程已近中午，不时可见道上运货的骡马、和南来北往的贩夫走卒，下午时分已到了梧松坡，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人称苗洞河，一座已斑剝不堪的砖石砌就的古桥、横跨在这苗洞河之上，他俩跟在南去的骡马贩夫中过了苗洞河。据说这里曾是熙攘繁华的驿道，现已不见昔日的繁华，但仍是去荊楚、入川的必经之路。兄弟俩寻了个马栈住下，叫马栈伙计卸了驮子、给马饮水添足了草料。云龙打开竹篾笼给那四只鸽子加了玉米换了水后，去到前面问讯，伙计说这条道不能直接到衡州，要从一个叫猫崽坳的地方、走岔道上九嶷古道可去衡州，这里去猫崽坳有上十天脚程，老客到了那里再问吧。二人用过晚饭就歇下了。次早用过早饭，捆扎好驮子。一切停当后起程上路，兄弟俩就这样夜宿早行、风雨兼程地走了七八天，幸喜路上无事，在第九天中午到了猫崽坳。

    猫崽坳是这里苗家寨子山脚下的一个大集市，离古道马栈有三十多里，有一条难走的蜿蜒山路可抵庞岭古道上的“古道马栈”。山神的黄膘马在一家马栈前停下，一中年店家出来见是山神老倌，忙说：山神爷你总算到屋了，黑牛那娃娃这几天总来问您来了没有。山神将缰绳递给他说“好了，好了，水牯子我们進屋再说吧！” 店伙计出来接过四匹马的缰绳、牽到后槽去了。这叫“水牯子” 的店掌柜（方言：指公水牛叫水牯子）将二人迎进客房后说：我先去灶屋叫他们准备中饭，弄点好酒菜、喝几碗酒再说事，我去去就回来。云龙感到纳闷，一路下来山神佬倌都没人识得，这里倒遇上稔熟的人了。山神摸出旱烟，装烟点上火叭叭几口，嘴角流出缕缕青烟，他言道：“云龙呀，我俩就要分道了，还有三十多里山道我就到家了。你呢，出了此坳前面有条岔道可至九嶷古道，上了古道就离双溪镇不远了。为兄在此为二弟准备了两驮子皮子和两匹马，其中一驮皮子是为兄送你的，另一驮是代你收购的。还有一些山里的物什是送娃娃的阿妈罗夫人的，请二弟代交，再说我那婆娘和女娃都非常记挂着苦娃子。此去双溪镇我要苗家后生黑牛给你赶马。等下吃完饭水牯子会带我俩去看看那些皮子，捆扎好后明早上马驮”。此时“水牯子” 走了进来对山神说：饭菜已准备好，请堂屋里喝酒。三人来至堂屋吃饭不再赘述。

    次早黑牛牵着兩匹驮着皮子马和坐骑在店门外等候，水牯子和伙计將山神兄弟的马匹从后槽牽了出来，二人接过缰绳翻身上得上马来，山神言道：“二弟、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聚，哥哥送你一程。”云龙回道：大哥、这就不必了，这次多亏大哥照应，你也离家日久，嫂子还在家挂念着呢，请回吧。于是兄弟俩在马上抱拳当胸、互道了一声保重，分道而去。话分两头，再说云龙与黑牛五匹马三匹驮子一路行来，马脖下摇晃的风铃发出的叮噹之声、划破了这荒山的沉寂，拐入岔道后绕过了庞岭，真是：“尘埃近显蹄印过，风传一路马铃声”。中午时分上了九嶷古道，找了个路边伙铺打尖后继续趕路，天近黄昏来到道旁野店。店主见是莫掌柜，忙接过缰绳与黑牛一道将五匹马牽到后院槽头，将驮子卸下。店家给莫掌柜安排了一间上房，伙计黑牛在偏房歇下。晚饭后略一梳洗就早早安歇了。次早离了野店后，夜宿哓行地急行了三天、在野竹林落马，进了竹寮见着大哥髯须伯后，将泼风刀还与大哥、寒暄几句后复又上马朝双溪镇奔去，盏茶功夫已到双溪镇，在自家门前下马，将马栓在门前吊马桩上。莫大婶和莫妮从屋内迎了出来。莫老二要女儿去叫管家带俩伙计快过来卸驮子，又对黑牛说：等会跟管家到他那边歇宿用餐，明天我请你吃馆子，好生耍一天，后天起程回猫崽坳。将皮子钱和礼物带回去交给山神爷，第三天莫老二送走了黑牛后，对莫大婶说，明天我带管家去潭州。

    次日莫云龙一行七人五个挑子、到衡州搭轮船从水路来到潭州，直奔莫记山货栈，莫老三将大哥一行迎进棧内。引莫大掌柜和管家到客堂坐下，五付挑子入后院杂屋放下，伙汁回到客堂，莫大掌柜对管家说：“现在大家隨莫三掌柜到半江茶楼吃包子去，回来后、你派俩伙计将南夷带回的礼物隨我送去罗夫人府上，你和老三将货物清点交付。”说完一行出门来到半江楼，找桌子坐下后莫老三叫来堂倌，要了七盘二十八个包子、八杯清茶，片刻小二将八杯清茶送上，隨着端来七盘包子。一阵咀嚼之声如风卷残云，盘子里不见了包子。咂嘴之声也被几口清茶掩没，饥渴已解就回到山货栈。云龙清点好南夷送罗夫人的礼物，带着俩伙计挑着来到兴安兴36号罗府。

    苦娃子出来将莫大叔三人迎进客厅，挑子放于厅外。罗夫人见莫掌柜来了欣喜万分，请莫掌柜客座坐下，伙计将礼物搬了进来后，云龙打发他俩先回山货栈去了。云龙对罗夫人说：“这回去南夷还算顺当，要找的人都找到了，他们都非常记挂苦娃子，”天佑插了一句“他们都好么？”莫老二说：“好得狠咧，那个叫山花的姑娘还搭来她给你做的一套衣服和一双鞋。”罗夫人问：“那个救天佑性命的山神爷和土地老倌都好么” 云龙回道：都好，都好。他觉得这样一问一答很累，于是他就把从离开双溪镇去古道马栈找到山神说起，又从山神老倌陪他上南夷寨子，找到了覃大叔父女、见到了彝家头人等情由详细地说了一遍，听得罗夫人直掉眼泪，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这苗彝人家真是菩薩心腸，难得啊！世间也有真情在。待罗夫人说完，云龙将放置在礼物旁的篾簍子拿过来递给天佑。言道：“这是头人送给你的四只能斗狠的鸽子，并将头人说夷家用鸟崽斗狠的源由说了一遍，天佑听后这才恍然大悟。莫大叔说完后执意告辞，罗夫人挽留不住，莫老二出了罗府往山货栈而去。

    莫云龙走后，天佑提着篾笼来到四阿公家，老学究见天佑一大早拎了个篾笼来不知何意，迟疑间从嘴巴缝里流出一句--你这是……天佑忙说，莫大叔从南夷回来了，并带回夷家头人送给我的四只斗狠的鸽子，我特来送给四阿公。老学究感到有些莫名和突然，连忙要天赐坐下说。天佑言道：“原先我说彝家用花鸟崽斗狠是我误传了，闹了个笑话。接着他把头人跟莫大叔说的彝家鸟崽斗狠的原委学说了一遍，四阿公哦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他打开篾笼一看，见是两只麻斑、和两只灰鸽。尾巴比花鸟崽小而短，有一股花鸟崽（指观赏鸽）没有的霸气。他把篾笼门关好后对天佑说：“明年的比赛我们可以试试它们的崽崽，你先别对人言及此事，免遭口实。”天佑回说，知道了，家里还有些事我就先回去了，学生告辞。

    天佑走后，扬家栋受父亲差遣把宋老六找了来，学究请宋老六去通知许大公子，尤二管事、金铺刘掌柜、戚公公等人，还有上次比赛得奖的前三名，明早八时在徐松记茶楼喝茶议鸽子比赛事。次日早七点半老学究与宋老六已坐在徐松记茶楼喝茶，那些被通知的和闻讯而来鸽子朋友也先后到达茶楼，宋老六要堂倌拼起四张桌子，大家围桌而坐，老学究一看有二十来人，每人一杯茶两个包子。学究开言说道：“今天请大家来，是议议明年鸽子比赛的事，首先我将第二次鸽子比赛的计划讲讲：第一咧，南洋的潭州富商秦子牧先生捐了十圆大洋，这样奖赏和庆祝酒席有了着落，其中留出三块大洋作费用，七块大洋作奖赏金；第二咧，这次比赛的距离暂定为三十里或者五十里。时间在明年农历三四月间，具体说是捐款人回潭州省亲期间；第三咧，暂取前十名发奖赏：头名一块半大洋，二名和三名各发一块大洋，四名到十名各发半块大洋，请大家看看这样妥否？不妥之处可提出来再议。老学究说完后，一片议论之声陡起。欲知后事，且待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