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7月6日早晨，5羽98年出生的年轻鸽子，又与往年一样，从西北赛线上的张掖站起飞了。

    自89年突破2030公里张掖以来，我鸽棚里的鸽子在90年、91年、98年又放张掖，四次张掖竞翔共归10羽。最好成绩为91年“0410”以334米/分的翔速破纪录夺冠，获省赛综合6名；其次为98年“168”以12天多一点时间飞完全程，获太仓市亚军。其余年份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最慢在第17天也见鸽了。今年是第五次上张掖，也是突破2000公里以来第11个年头。在以往的十年里，从1500公里天水到2300公里玉门，还没有出现过无鸽归巢的现象，但愿这一次还能够继续下去。

    天有不测风云

    99年春，我鸽棚所在的苏州地区举行了7市4700多羽千公里联翔，6月4日早晨放出，整个地区直到第五天才归1羽，到第6天晚上共归6羽，损失惨重者比比皆是。而家父靠超远程子代鸽，14羽也仅仅归10羽，最晚的两羽竟然是7月2日和7月3日归巢的。由于鸽子体力来不及恢复，本寄予较大希望的2000公里赛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面对这种养鸽以来没有碰到过的情况，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通过鸽友的电话得知，今年中国南部地区的赛鸽在6月份似乎都变成了草鸡，四川某一名家竟然在经常横扫千军如卷席的700公里上喝了一大口汤。笔者不禁想起关于1999年8月18日行星十字组合的种种传说。

    好歹之下，父亲选送5羽，可惜早回来的已经开始换大条，晚回来的还没有恢复体力，心里气得直嘀咕：不是说要参加“兰州”省联赛吗？今年起放的鸽子中就没有一羽98年以前出生的，没准备的仗偏偏就打上了。

    鸽子送出去没几天，上海鸽友告知：今年上海的2000公里赛，在放出后10多天内没有到多少鸽子。
    这些，让人隐隐有一丝不安。

    “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

    《易经》“明夷”

    作为一个特别看重超远程的理想主义者，笔者从鸽子放出的一周后经常骑摩托回距自己居所约10公里左右的父母家——新湖镇，而鸽棚又离父母居住的地方约七八百米。因为父亲在夏天有睡午觉的习惯，鸽子很有可能在这2小时左右的时间飞回，所以7月份笔者是很少睡午觉的。但可惜得很，除了92年下午2点半等到过玉门冠军鸽外，这几年来全是白跑，没有一羽鸽子是中午11点半到2点半之间归巢的。无奈与其心里不踏实，还不如在鸽棚上晒太阳，今年也不例外了。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16号了，按以往的惯例，太仓的2000公里冠军除90年外，最晚在第十一天归巢，而16号正是第十一天，神经徒然间紧张起来。可令人吃惊的是今年又是一个例外，对此父亲轻描淡写了一句：“对今年来说很正常，不过时间是差不多了。”

    家父等2000公里鸽子一向不急，他通常在两周后才开始等鸽子，因为历年来自家的1900—2300公里鸽子多数集中在2—3周内归巢。多年的经验使他总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而且每每在关键时刻来个预言，“某某日之前必有鸽到”无一失手，且事后没怪我毛躁。不瞒鸽友，对自家鸽子的归巢能力并无怀疑，只是对多年来一直不能突破91年的速度耿耿于怀。

    夜深人静，难以入睡 ，独自抽烟，直到丑时，细细回想91年张掖竞翔放6羽进3羽，全部抢进前6名，且破纪录夺冠的情景，历历在目。整整十年来17羽2000公里归巢鸽有的被枪打了，有的输出了，有的还在家，它们的眼睛、骨骼以及双亲等情况不知道已经对比了多少次，说实话，今年的鸽子排除年龄、换羽等因素，看上去绝对不比往年差。

    20日傍晚时分，太仓市冠、亚军终于产生，15天整，慢的可以了，也是一个破纪录冠军。“人家鸽子回来了，你连梦都没做到，还说什么风凉话？”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家父也坐不住了，他的2000公里级“重磅炸弹”一个“军”也没炸到，破纪录谈何容易，就是冠军也连续两年也没捞到。别人觉得你还可以，自己却不得不怀疑：这么好的家庭，是怎么在弄得？

    快了！心里在说。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一个个电话打到新湖家中。

    “妈，爸呢？”

    “上鸽棚了”，

    “有鸽子吗？”

    “没有，有的话，爸会打电话给你的。”晚上再打电话。

    “什么？3、4名也到了？”人像快泄完气的皮球。

    打电话给失业在家带孩子的老婆：“我爸打电话来了没有？”

    “没有”，“没有”！

    “他又不是不知道你单位的号码？”回家后再问，还是没有，只能苦笑：“你干嘛不骗骗我呢？让我也空欢喜一场也好。”

    晚上端坐写字台前，翻开万年历，打开《易经》，对照以往年份鸽子归巢日的天干、地支，妄图找出一个“规律”来。再用“梅花易数”法则算一下，不是“未济”，就是“困”或“蹇”，也怪，一周前在哪都是好话，甚至把能够归巢的是哪几羽，分别在哪几天归巢都在笔记本上列出来，结果一个也不准，这几天倒算得准了。四脚一摊，天意难测啊！

    25日，周日，第二十天了，我带着一种失落的情绪再到新湖小镇，26日就要远赴四川了，原以为能够带着满足的心情去游山玩水，这一次看来要像失恋后，换个环境缓缓心情似的。家父正躺在床上，两个眼睛看着吊扇，看来这几天他也没有休息好。“爸，有鸽子吗？”

    “没有！今年也许要喝汤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是差不多了。”听得我直发愣。

    母亲告诉我：“鸽子没回来，你爸心里有气，前几天你还跟他吵，说他用错鸽子，你要把他气出病来了”。没料到父亲从床上一翻身爬了起来：“三只，你回来看好了！”闷热的午后被他震得精神一爽，我了解他，就像他说的一样：“养鸽子的精神力量是极其宝贵的，就像祖国的长城一样，决不能让人推到。”他是在让我安心，也是在支撑自己。

    这么多年来，我从未看到过父亲这样，也许今年真会喝上一口汤，整整十年的不败，也许今年就要结束。不会的！这不是风水，这靠的是实力！如果今年真的到不了鸽子，我的哪些微博的自信，哪些自以为是的鉴鸽道道，是不是要重新定位？十多年前那种全力以赴，死不罢休的孤独与痛苦，我终生难忘，却再也不想经历，对于我，还年轻，而父亲已年过花甲，也许再也经不起失败，“鸽子肯定要到的，3只可能性不大。”我说。

    就在前一天的晚上，我卜得一卦：“明夷”。

    人在川藏高原

    26日晚上，我到达了中国的另外一个养鸽圣地——四川。从飞机上下来，安顿好之后，已是子时时分，给妻子打个电话报以平安，最后还是老格式，结果还是“没有”。

    算了吧，既来之则安之，姑且让人放浪于大自然之中，提高一下灵性，为以后的拼搏积累一点资本。

    27日早晨，7点车从成都出发，途径都江堰，进入阿坝羌族自治州，沿着岷江，从汶川、茂县，再到松潘，一路上车尽在盘山公路上爬爬跑跑，偶尔探首往窗外望去，车轮外两公尺就是悬崖绝壁，岷江已成一线，蜀道是难的，四川的司机在转弯处竟然毫不减速，常与对面来的汽车擦肩而过，让我们这些坐惯沪宁高速公路汽车的人紧张得心惊肉跳，万一稍有不慎，脚下可是千尺悬崖，让人不敢多想。车盘到山下，岷江对面的大山，如压人而来，憾人心魄，哪些清晰的断层和折皱，带风化的痕迹，把人引入史前年代，不知多少年前，它们在大地深处，在地质板块的挤压下，慢慢地酝酿着巨变，终于拔地而起，至今依然不为人类文明的痕迹所动，载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宣示着未知的真理，让人敬畏。说实话，对我来说，是怖畏大于崇敬。不知不觉，当车到九寨沟的时候已是晚上7点30分了。

    九寨沟的一天，让人领略了水的美，也领略了高原阳光的厉害。一天下来，有同志的双颊晒得红红的，成了准藏胞。地方是美的，无奈时间太短，而且让人觉得“其境过清，不可久留也”。

    车到黄龙的路上，海拔已超过4000米，七月底的天气，远处雪宝顶的积雪依然不化。一路上导游不停地介绍：“某某神话片便是在此地拍摄的，”可惜不少人已有高原反应，耳朵发胀，鼻子流血，无心留恋美景了。祖国美好山川，看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地领略的。没有大山一样的气魄，没有向海一样深沉，平日里的万千潇洒、神闲气定只能到乌托邦里去寻找了，一向以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我，是否真的有缘份去拥有世上的灵鸽？

    不知怎么？在那苍苍莽莽的高原上，我竟然对鸽子能否从2000公里空距外张掖回来产生了怀疑，甚至觉得喝汤也是正常的，心里越发觉得寂寞的伤痛。

    鸽已归来

    就在人为自然折服的时候，29日晚，妻子在电话里告诉我：“你妈打电话来说，你家28日回来了一只鸽子，是18，第五名”，终于回来了！就在人在大山时，就在人的精神临近崩溃时，鸽子却已征服秦汉月下的西域古道，冲出了高温下的沙漠，穿过河西走廊，越过秦岭，躲过了沿途人、兽的捕杀，回到了江南小镇……
 
    第二天的路上，我止不住思潮起伏，面对大山荒野，感到人是多么的平等与渺小，而你能够拥有天地间的灵鸽，便终于发现在自己心中原来也拥有一份别人所没有的天地。原来自己的一切安然和自信是建筑在对追求的成功之上的，《金刚经》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实在是难以做到。终生不离故土的人们，也许世世代代都在为温饱而劳作；都市里的人们，也许想着如何证实自己的价值去获取一份稳定的经济来源，以便使囊中不至于羞涩、妻儿能够安乐，而哪些不悉吃穿的名鸽收藏家们，也不过是建筑在金钱的富足上，靠花大价钱去试图弥补这一份心里的缺憾。真正能够做到内心无住的又有几人？

    一路上，我觉得又轻松又感到，“回来一羽也好，明年从头再来吧”。心里如是说。

    真的吗？

    30日，经过数天的颠簸，终于又回到了成都。电话里妻子说：“你家今天又回来了一羽鸽子，是11，第六名。”我说不出话了，理想中的结局怎么就突然来到了呢？这么的漫长难熬的等待，难道只是一场梦？这么长时间一个没到，怎么偏偏我不在家的28日和30日接连回来了两羽呢？要回来的话，两个礼拜左右就该回来一个啊！

    随即心下一凉，这回老婆会不会真是骗我的？在家的时候可是成天跟她满嘴“11、18、19、29、67”不停的，笔记本上可也是涂满了号码的，由于害怕，我竟然不敢给父亲打电话，好在旅程即将结束，回家即能分晓。

    百折千回

    8月2日晚，登上了回家的列车，4日晚顺利到家。第二天，我带上一些四川的土特产和纪念品回到了新湖。得知18和11确已归来，石头终于落地。那天中午，平时几乎滴酒不沾的父亲和我喝了整整三瓶啤酒。酒一下肚，酒意上来，父亲直言：“不瞒你说，我从没有像今年这样乱了阵脚。6号鸽子放出，26号还没有回来，我几乎就要崩溃了，那天几个鸽友和我谈鸽子，我没有一点心思，他们都看出来了。好在鸽子回来了，不然的话我肯定要生病。7月份就像过年一样，年年要过，年年过了，今年特别难过。”我说：“要是鸽子不回来，我根本没法写稿子给杂志社了！”父亲说：“要把这种复杂的心里过程写出来，养鸽人是能够体会的。”我说：“题目我都拟好了。”父子俩不停碰杯，说到艰难时，我看到父亲眼中隐约有泪光闪动。

    就是这样，人还是这个人，鸽子还是这些祖祖辈辈流着同样血液的鸽子，虽然有鸽子年轻和换羽换毛的原因，但对比91年的大胜，父亲和我都实在难以说清其间的道理，一切只能用两个字来解释——天意。

    归巢鸽简介

    鸽已归巢，手捧爱鸽，再一次百感交集。

    18是97年2200公里酒泉冠军的直子，98年飞过580公里亳州，母亲是95年1500公里天水26名。

    11的父亲是96年1900公里西宁8名，是89年张掖5名雄与88年张掖4名雌的第四代；母亲是96年西宁6名，是89年张掖5名雄与88年张掖4名雌的直女。该血统在我家已连续5代在2000公里级别上归巢。尤为可贵的是，11的同父母哥哥在98年赛季100公里无锡驯放复羽被枪伤、500公里徐州竞翔胸部撞伤的情况下，最后勇夺2000公里张掖站太仓市8名。而今年，11在800公里郑州站比赛中，胸部中弹，一颗铅弹余留体内，以至于未参加1000公里赛事，但最终勇夺6名，再现了该血系的顽强性。

    尾声

    自89年放2000公里以来，从来没有喝过汤，也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速度慢，让人经历了一个复杂的心理过程，归来的鸽子，不免使人感到弥足珍贵。

    百感之余，胡涂几笔，以留念：

    不是七月流火，没有漫天风雨，
    我躲进雨季，
    老屋的故居，
    我想你是留恋的，
    三杯两杯浊酒，你在家时才喝得下，
    你是谁，我也是谁， 
    像爱你一样，我也爱自己，
    所以，有时便会在江湖里互相忘了，
    和我一样，我也身在征途，
    我看到盛夏水杉枝头里的绿色正浓。

    附：傅明星鸽舍超远程竞翔前名次概况

    年份 地点 空距 名次 性别 羽色 眼砂 出生年
    1989 张掖 2030 3  雄 墨雨点 黄 87
    1989 张掖 2030 5  雄 中雨点 黄 88
    1990 张掖 2030 4  雌 深雨点 砂 88
    1990 张掖 2030 6  雄 深雨点 砂 87
    1991 张掖 2030 1  雌 浅雨点 砂 89
    1991 张掖 2030 4  雄 深雨点 砂 89
    1991 张掖 2030 5  雄 中雨点 黄 89
    1992 玉门 2300 1  雄 灰     黄 90
    1992 玉门 2300 3  雄 灰     砂 91
    1993 天水 1500 10 雄 中雨点 砂 91
    1994 武山 1500 1  雄 深雨点 砂 93
    1996 西宁 1900 4  雄 中雨点 砂 94
    1996 西宁 1900 6  雌 深雨点 黄 95
    1996 西宁 1900 8  雄 墨雨点 黄 95
    1996 西宁 1900 10 雌 深雨点 砂 94
    1997 酒泉 2200 1  雄 中雨点 黄 95
    1997 天水 1500 8  雌 灰     砂 96
    1998 张掖 2030 2  雌 中雨点 砂 95
    1998 张掖 2030 5  雄 中雨点 砂 97
    1998 张掖 2030 8  雄 中雨点 砂 97
    1999 张掖 2030 5  雄 深雨点 黄 98
    1999 张掖 2030 6  雄 中雨点 砂 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