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种观点
有关“谁是剑”,粗略观察,大约三种:鸽是剑、哥是剑、合一为剑。
鸽是剑
“鸽是剑”者认为鸽赛无非赛鸽子,鸽优剑优,鸽劣剑劣,成败皆在“一滴血”,解决“种、育”二字,事情便能迎刃而解。其中,部分人又认为技术参与(如高强度训练、投喂运动营养品甚至做疫苗防疫)均不正统、非正宗、不地道和不尽天然,不能真实反映鸽子的自然状态和能力,脱离了“鸽赛”即“鸽子之赛”的“原始本义”。鸽子飞好了,眉飞色舞夸鸽子,鸽子飞不好,咬牙切齿骂鸽子,甚至立马菜刀见红,貌似与己无关。
基于这种认识,他们提倡按鸽子分类“以剑立规”来制定信鸽活动的“江湖守则”,典型的有“赛鸽真谛说”:“地有多大,鸽子就应该飞多远。”故长鸟为优,短鸟为劣,“无限”延伸信鸽超长距离能力(例如最终实现环球飞行),即可代表养鸽人的一身“功夫”和幸福感,也就涵盖了信鸽活动的全部,并进一步筛选出“长程鸟”最佳,汪雕、李鸟为代表的“国血”老品种是世界级“极品”。
回顾历史,“鸽是剑”、“鸽子才是运动员”的“鸽赛非人赛”的认识从未离开信鸽活动,早在李梅龄为代表的中国现代赛鸽活动之初,囿于“不归”“难归”之殇和名鸽良种的匮乏,寻找“屠龙刀”“倚天剑”的活动便如八仙过海,配合全民动员的规模开展,并延续至今。在精英事例的影响下,寻得“宝刀利剑”即可号令天下、称霸江湖的意念迅速成为“主流”民意,进而根深蒂固,以致从娱乐体育、大众体育跃升至大力发展竞技体育的今天,仍有相当市场,不乏卖鸽人藉“以鸽为大”推波助澜。
可知,“鸽是剑”作为“鸟底派”,实质“以鸽为本”。在“鸟底派”潜意识中,李梅龄、汪顺兴们的“利”不在“人”而是“鸟”,仿佛养鸽人只需淘到一只超级鸟,一夜之间便可超越李、汪。因之难得大师真传,也鲜见“胜于蓝”;又因人的作用被“自我隐形”和倒置,“厚种薄技”的结果自然是技艺平庸,比赛更像“撞大运”,赛绩也如白驹过隙,或入夜流星,一瞬即逝。
哥是剑
“哥是剑”者俗称“技法派”,认为再好的“剑”,离开身怀高超剑术的御剑者也白搭,李寻欢之刀虽短虽小却“例不虚发”,故“人”才是真正的“剑”。鸽棚怎样建,鸽种怎样选、怎样育、鸽子怎样养、怎样训、什么状态、怎样出赛,均是人为,结果也因人而异,而拥有高超的技艺,无论什么“底”的鸽子,都能发挥出“剑器”的最大潜能,故而特别重视赛鸽技法的钻研和提升,实践中格外倚重“养、训、态、赛”四字,认为那才真正代表体育竞技。
“技法派”根据对信鸽“食色性也”的动物性的认识,意识到食物、情(性)欲是控制鸽子“归”到“快归”、从“不可控”到“可控”的关键点,由初期简单的恋偶、恋蛋、恋雏调节法,到逐步形成和完善“寡居制”(鳏夫制),继而发展出饲料控制法(切勿理解为“饥饿控制法”)及“饲料控制+情欲调节”综合运用法等技巧,由于从“被动参与”到积极的“主体参与”,对鸽子的阅读能力、赛鸽科技系统的理解、操作技术和水平大幅提高,出现由“饲养员”向“教练员”的飞跃。
早期的“技法派”存在两点不足:一来受“人为主,鸽为次”的影响,而不能彻底转入“人为本体,鸽子是体育器械”的正确认识上,人的主体作用局限在技法之上,视野较窄;二是由于过分强调“养、训、态、赛”的操作技巧而忽略“鸟底”,往往吃亏在“种、育”,以致功亏一篑,事与愿违,只好回头补缺,大多经历“亡羊补牢”。
可见,与所有体育项目相同,一旦进入竞技阶段,完善更高要求的项目技法必然提上日程,信鸽活动也不例外。换言之,虽嫌不足的“技法派”的出现,是竞技运动的需求和体育规律的体现,标志着中华信鸽活动从娱乐体育、大众体育的升华,迈入竞技体育那片天地。
合一为剑
一来,他们全面肯定“以人为本”是信鸽活动的实质,而非仅仅体现于技法,鸽赛是人赛,鸽界是人的江湖,不是鸽子的江湖,“快鸟”还是“长鸟”,即所谓“屠龙刀”“倚天剑”也由武林高手按需打造,因而必须“以人立规”。作为活动形式的赛制,没有“主从”只有“主次”,更无“唯一”,是选择丰富多彩一年四季的“百花齐放”,还是选择一年一度冷清萧条的“一花独开”,或继续业余和观赏性质的“不死必归”娱乐体育,还是大力拓展“按时必归”,真正体现“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职业水平的竞技体育,皆由鸽人意愿及运动规律决定。但凡有问题,必先检讨“人”。
二者,人虽是活动主体,但鸽子作为信鸽活动的特定器械,没有它的存在不叫鸽赛,两者不可缺一。技法上认同“哥是剑”者观点,但御剑者虽是绝对主体,鸽子也非纯粹死物,确实是狭义中的“剑”。“种、育”是重要基础不容轻视。在某种意义和场合,譬如公棚赛除鸽主选种和育殖之外,人为介入程度最小的情况下,鸽子也显示出“主体性”,它是否“锋利”,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因此,“以人为本”地全面把握“种、育、养、训、态、赛”六字赛鸽科技体系,使御剑者和鸽子“剑器”完美结合,才能产生良好的“鸽感”,构成最大的杀伤力,形成持续冲顶的实力和“纵深”。赛绩也如星河璀璨,烁烁生辉。若“重剑轻技”或“重技轻剑”,难免昙花一现,“赢一场,输十年”。
主要收获
“认知决定行动,行动形成习惯,习惯造成个性,个性影响命运”,“谁是剑”的思考,结合信鸽活动实践,敝人以为有如下主要收获:
l明晰了信鸽活动与其他体育项目的共同点——“以人为本”。信鸽活动中,人的作用小则表现为饲养员、育鸽员、管理员、教练员、陪练员等方面,大则体现为“规则制定者”和“规则实施者”。假若把活动看作鸽子自发式的“动物运动会”,那么信鸽活动被列入中华体育项目无疑可录入逻辑笑话。
l反映出人们对信鸽活动由低到高、由浅入深、由片面到全面的认知过程,偏见与谬误最终会被实践的“堤岸”约束和匡正最终流入真理的大海,影响人们的行动并推动活动健康和蓬勃发展。
l(以人为本的)“合一为剑”,是信鸽活动从娱乐休闲走向竞技运动的必然结果,也指出了什么是活动的高起点。
l信鸽活动的“人”与“鸽”、赛鸽科学系统中的“鸟底”及“技法”,是事物无法分割及养鸽人一生必须努力探讨和解决的相关方面,而非矛盾对立双方。
警惕一种现象——二元对立恶习
这是“主要收获”末尾一点的延伸思考。
近年来,有人提出所谓“挑战长距离极限”的“信鸽活动真谛说”,不但非客观且缺乏统计数字地认为世界赛鸽“主流”是长距离赛。又以“二元对立”观点“判定”“短平快”赛以及相关的信鸽品种是“垃圾、逆流、策反、闹剧、绊脚石、犯罪载体”而提倡一并取缔,甚至诅咒不认同其错误观点的鸽友“不得好死”。这种相悖于营造和谐社会,违反体育道德,尤其“尊重队友、尊重对手、尊重观众、尊重裁判”的“四尊重”精神的行为,人们应该充分保持警惕并强烈批判,而这种观点的产生,实际与“鸽是剑”存在直接关系:
第一,“挑战信鸽飞行距离极限”的“信鸽活动真谛说”混淆了活动“以人为本”的本质,实质“以鸽为本”,它颠倒了信鸽的活动真谛——与所有体育运动一样:为了焕发人们的奋发向上精神,营造良好文明道德的和谐社会;
第二,不了解体育运动,因需求形成娱乐体育、大众体育、竞技体育、医疗体育等分类,而竞技运动(和赛鸽活动)实际为“战胜对手及过程”。例如棋类比赛,更多体现为“挑战难度”,而非片面、简单的“挑战极限”(竞技体育的百科定义:指为了战胜对手,取得优异运动成绩,最大限度地发挥和提高个人、集体在体格、体能、心理及运动能力等方面的潜力所进行的科学的、系统的训练和竞赛);
第三,赛制作为体育活动形式,“一长独大”的“一花独放”属于中华信鸽特定历史时段的非正常现象。改革开放后,满足各类人士参与的长距离、中距离、短距离、多关赛、公棚赛、品评赛等活动形式全面开花,符合各种赛事要求的信鸽品种也随之百花争艳。信鸽活动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局面标志着中华信鸽进入健康正常状态,人们从中也可看到,赛制与赛制,以及相关的鸽子与鸽子间都不存在谁主谁从的问题,它们因需求而共存共荣;
第四,人、鸽“谁是剑”、赛鸽科技系统中的“鸟底”和“技法”、鸽子的“快”和“归”等问题,实质为事物不可分割的相关方面。而信鸽品种的“老”“新”或“国”“洋”,则客观地反映了中华信鸽的源头、发展、传承和延续,绝非你死我活或两不相容的关系。
第五,“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场上是对手,场下握手是好友”的“营造优质文明道德的和谐社会”的体育运动“真谛”,要求人们不应该用“非白即黑”、“非友即敌”的“二元对立”恶习把活动出现的正常现象看作矛盾对立和排斥关系,而对于“揭某某鸽子真相”、“撕某某人画皮”那种类似搞“阶级斗争”及“阴谋论”的言与行,鸽界更应批判和抵制,否则,必然产生类似武林小说“气宗”“剑宗”纷争,贻害“江湖”。
关于赛鸽界的“气宗”与“剑宗”,敝人曾撰文于刊物发表,但时日增长,感觉肤浅,遂续写拙文作前文的补缀。
附文
赛鸽界的“气宗”与“剑宗”
*读书随笔*
《笑傲江湖》中,华山派前辈岳肃和蔡子峰在莆田少林寺偷阅《葵花宝典》,却未能融会贯通,各执己见各修武功,“剑宗”“气宗”由此诞生。两宗势同水火,各不相容,长年争拗无果,便相约内斗,剑器说话,一决雌雄,以战证道。“剑宗”前辈风清扬虽练成“独孤九剑”,却因受骗没能到场出战,以致“剑宗”落败,风清扬亦心灰意冷,避世“思过崖”。胜王败寇,“气宗”自此独大,华山派一门两户反目成仇,兄弟阋墙数十年。
“气宗”重修身练气,习剑为次,讲究内功循序渐进,坚信“气”之练成,功力即可日月同长,源源不断,无休无止,御气如剑,飞花能伤人,摘叶可夺命。
“剑宗”与之相反,重视招式,剑势或轻灵,或雄混,或瑰丽,或奇诡,快中善变,神鬼难测,强调剑在意先,直指要害,攻其必守,往往招式一出,对手已如困兽,束手待毙。
有趣的是,赛鸽界也有“气宗”、“剑宗”。
“气宗”者,讲求赛鸽“种”、“育”,认为只要有好鸽种和合理的配育,加上自然而健康的饲养,自然成高手,其中更有人认为:非长距离鸽,或不是通过自然饲养法(譬如经过强训,或使用运动营养品)获得的冠军赛鸽都不是好鸽子。对于这种偏重“一滴血”的自然属性,视“种、育”质量为唯一之人,又有“鸟底派”之称。
“剑宗”者,但求赛鸽具有满足赛程需要的归巢能力即可,追求赛鸽速度上的天然素质,强调人的御鸽能力,对“养、训、态、赛”格外讲究,注重细节,精耕细作,环环相接,并形成规范,当下以“台湾赛鸽训赛法”为代表,俗称“技法派”。
鸽界“气宗”由来已久,也曾独大,而“剑宗”于大陆之外盛行数十载,在今日华夏也甚为流行。而“气、剑”两宗,皆因有过辉煌的一刻,和让他们一生引以为荣的“高山上的花环”,常常自认自己“正统、正宗”,视同道人为“同门”、“嫡系”,而另一方则属剑走偏锋,甚至异端邪派,以致纷争不断,业内难安。
金庸在《笑傲江湖》里是怎样“安排”“气、剑”两宗之争的结果呢?
“气宗”代表人物——“颊下五柳俘须,面如冠玉,一脸正气”的华山派掌门人,正统“气宗”传人,“谦谦君子”的“君子剑”岳不群,习艺不精,练气不成,却工于心计,反用女儿岳灵珊做饵引诱林平之以巧取《辟邪剑谱》,之后杀人灭口砍伤林,继而挥刀自宫秘练“辟邪剑法”,再后,诛杀八师弟,嫁祸徒弟令狐冲,在江湖中搞风搞雨,最终演变成反派人物。
而被岳不群陷害到落魄凄苦的弃徒令狐冲,在“思过崖”前与武艺高强,使一对快刀的采花大贼田伯光生死相搏,却奇遇“剑宗”世外高人风清扬点拨,有点“气宗”基础的他,在反复搏击中成就了“独孤九剑”绝学,终成武林翘楚,叱咤江湖。
掩卷之际,书中武林人士虚幻的奇遇,或许对我等现实中的养鸽人揭示出如下道理:
l“重鸟轻技”或“重技轻鸟”均有过傲视群雄的一天,然则,跛脚鸭式的心态和技艺终属平庸,难登殿堂,功名利禄自然无以为继,更妄论成为一代宗师。
l“气宗”重质,“剑宗”重形,是一个内在和外在必须兼顾的大局关系,赛鸽人的至高境界和大师特质在于内外兼修——“气”和“剑”、“鸟底”和“技法”的充分合一。
l没有绝对的“极品”和“顶峰”的“气”与“剑”,仅有无限接近“终极”的“鸟底”和“技艺”。
l“君子使物,不为物使。”剑也好,鸽也罢,均是死物,高手之高在于“使物”,低手之低在于“被物所使”。善使物者,方为高人,乃至宗师。
l可事实上,宗师者,根本不可能大众化和普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