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小说)
从镇上的学校到“铁砣”和“箩兜”的家其实并不远,大概就三、四里路,但是这三四里路,铁砣和箩兜常常要走到天麻麻黑才能到家。春天,他们要看一路的桃花、李花、梨花以及各种各样的野花,后来箩兜有一次陪领导喝了酒,又去洗脚的时候,领导说自己选一个。从站成两排的二三十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间走过,箩兜就突然一下子想起家乡路旁的那些各种各样的花来。夏天,他们要到河沟里捉螃蟹,有时候也会到田里通黄鳝。沿田埂的边上,找到一个两头通透的拇指大小的洞,挽起裤管,撸起衣袖,把中指伸出,顺着洞的一头一直往前通,另一只手早早在洞的另一端等着,随着“吱溜”一响,一条黄灿灿,滑溜溜的黄鳝就抓在手上了。秋天,山上的毛栗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他们也更没有早早回家的理由。能够早一点回家的季节,是冬天,铁砣和箩兜的裤子早已磨穿两个透风的大洞,刀子一样的风从那两个洞吹进去,比大人的竹条子管用多了。
然而那天是个意外。
放学后铁砣站在操场边,两只手捂着屁股上的两个洞,巴巴地等背书的箩兜,哥们义气倒是其次,关键是箩兜新做了一个弹弓。一到冬天,白头翁、黑窜还有平时鬼尖鬼尖的斑鸠全都傻傻的,它们的眼睛早已落到了草丛或石缝中的一粒包谷或棬籽上了,至于屁股后边有没有危险,全然不觉,一打一个准。
好不容易等了老半天,总算看见箩兜哭丧着脸如丧考妣般出来了。
手里拿着两只麻雀的铁砣忽然看见箩兜一只手朝后边摆了摆,半点儿大气不敢出,只见箩兜稍作瞄准,一颗石子从弹弓“嗖”地飞了出去。
“老子说你跑!”和石子一同飞出去的箩兜把一只斑鸠抓在手上,嘴里不干不净的还在教训着到手的猎物。“不对呀,这个个斑鸠咋个脚上有个圈圈呢?”直到很多年过去了,铁砣和箩兜才知道,那个圈圈不简单,它是那只当时以为是只斑鸠的那羽鸽子的身份证:“123456”(待定)证明它的主人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它的家在云南昆明。
铁砣和箩兜从大人那里知道那天他们逮到的其实是一羽鸽子,但并不晓得它其实是一羽高贵的军鸽,若干年后,这样的一羽鸽子,是可以换一套房子的。他们给它取了一个很随意的名字,叫“灰巴”,找来一个烂蜂桶,吊在铁砣家的屋檐下,算是灰巴的家。铁砣的老爹在屋檐下歪着脑壳看了灰巴半天,说干脆在给它配一羽伴吧,兴许还可以换两个盐巴钱呢。
几天后,铁砣的老爹不知道在哪里讨来一羽全身黢黑的鸽子,往那个烂蜂桶里一扔,一家人吃盐巴的投资就算完成了。同时,把这羽黑鸽子的名字一起扔了进去:“这个就叫碳巴。”
从此之后,铁砣和箩兜放学后再也不在半路晃荡了,每天都早早地回家。铁砣老爹和箩兜老爹因为两个娃儿逃学,吊(方言,意思是跟踪调查)了两回,只见放学的铃声一响,两个小崽就躲匪一般往家飞,的确倒是没有躲学。爬在蜂桶前轮番地递包谷和水成了铁砣和箩兜放学后最重要的事情。有一天,铁砣的老爹终于看不过,愤愤地骂了一句:“那就是你们的爹妈!”
在那个有限的空间里,“灰巴”和“碳巴”这两羽连公母都不明确的鸽子,居然认可了这段比旧社会还要武断的婚姻,就在它们同居没有多久,有一天,铁砣和箩兜惊讶地发现:蜂桶里多出了两羽拇指大的小鸽子。
渐渐地,小村里的人们发现,在他们的村庄上空,多了一群飞翔的鸽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