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生如戏【小小说】

文/吴增波

　　捕鸟人眯着挂着一坨眼屎的“老鼠眼”数了数鸡贩子递过来的零碎纸币，习惯性地捂捂头上的狗皮帽子，扭着笨拙的身体慢腾腾地走了。

　　翅膀早在被捕鸟人将我从粘网上拿下那一刻便被剪去了。寒风钻进羽毛，钻进皮肉，钻进骨髓，血液仿佛凝固了。我蜷缩在菜市场的鸡笼里，冷静地望着弥漫着血腥的一口大锅。大锅里冒着一团缓缓升起的热气。一只尚未断气的公鸡正在大锅里扑腾，突然从割断的喉管里发出刺耳的叫声。

　　我听到了。那叫声里带着诅咒，它分明是在说，老子下辈子还做鸡，吃掉你们这些可恶的虫子。

　　唉，这又何必呢。今天你吃我，明天我吃你，冤冤相报仿佛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一天停止过。其实，我不怕死的。可是，像它一样不明不白地死去的确有些窝囊。倘若我死在激烈的赛场上，或者我死在花头的怀中，那都不是事的，有什么遗憾的呢？

　　花头是我的梦中情鸽。它的美貌足以让无数英雄为之倾倒，它的歌声可以叫醒沉睡的百合花，它的舞姿比梧桐树上的凤凰还要好看得多。

　　老板，这只鸽子多少钱？

　　哪一只？

　　戴两个足环的这只，这这这呢，深雨点。

　　噢，五十。

　　三十吧。

　　四十五。

　　四十。

　　四十就四十吧，拿去。

　　那晚，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捉住我，一边口里嘟囔着我足环上的数字，一边一只手拿着手机极认真地搜索着什么。

　　他的大手温暖了我。我的心安定下来了，隐隐感觉身体从黑暗中飞向光明。我想：如果还有明天，我一定在赛场上一展雄风；如果还有明天，我一定俘获花头的芳心；如果还有明天，我又该怎样报答眼前的救命恩人呢？

　　天呐，真想不到，中年男人居然在跟我的主人通电话。中年男人说，王先生，您的一只鸽子在我这。是这样，我救了它。如果方便，您把您的地址发给我，我把鸽子给您快递过去。

　　算了吧，你骗鬼去吧。老子有的是鸽子，你拿一只天落鸟来敲诈我吗？弱智！

　　主人说完挂了电话。

　　中年男人傻愣愣地站着，脸涨得通红，整个身子在灯光下微微颤抖。

　　他妈的，什么玩意，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中年男人骂过之后，却扑哧一声笑了，感慨道，啧啧，多好的一只鸽子，又是多关成绩鸽，正好配我家的花头。

　　中年男人顺理成章地成了我的主人。不久，我也就与花头结合了。当然，这个花头不是那个花头，当初的梦中情鸽只能是个美好的回忆喽……

　　我与花头如胶似漆，恩恩爱爱。这要感谢我的主人，是他成就了我，成就了花头，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成就了一段黄金配对传奇。

　　连续几年，我与花头的儿女们在各大公棚摘金夺银，出尽了风头。

　　今天，我见到我原先的主人了，他慕名前来鸽舍买鸽子。他比以前苍老了许多，灰头土脸的，很落魄的样子。

　　我咕咕叫着向他问好。他扫了我一眼，没认出我来，混浊的目光又移向别处……

　　吴增波，男，安徽省濉溪县人，喜欢写作，喜欢鸽子，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专业委员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小小说月刊》《微型小说选刊》《微型小说月报》《关东诗人》《山东文学》以及美国《伊利华报》苏里南《中华日报》泰国《中华日报》印尼《讯报》等国内外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