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群是北京的一抹亮色!梅兰芳成表演大师,背后也有鸽子的功劳
蔚蓝色天空中盘旋的鸽群,永远是北京城上空的一抹亮色;悠扬的鸽哨声,总是压倒嘈杂众声中的天籁之音。
明代皇城里鸽子多
有史料可证:明朝,北京皇城里饲养着大量的鸽子。据《春明梦余录》记载:“十库西曰鸽子房。”《日下旧闻考》也有相关记载:“鸽子房有二圣庙,即内府鸽子房土地祠。”可见鸽子房占地不小,那么也一定有许多鸽子。
怎见得明朝皇宫里的鸽子多呢?据明孝宗实录记载,弘治十五年五月,礼部奏光禄寺费用浩繁开支太大,应该有所削减:“凡鸟兽之无益于用而有费于财者,乞或杀或纵,无夺民食。其有不可纵杀者,亦宜减其料食之半。”于是弘治皇帝责令光禄寺卿王珩,查报西华门等处各色牲口禽鸟及支用料食之数。查报结果,乾明门养的虎、南海子养的猫、御马监养的猴、西华门的鹰犬,饲料被减半,西华门的大鸽,则被放飞了不少。《明史·孝宗本纪》:“弘治十五年九月,放减内府所畜鸟兽。”
史书上称明孝宗是个“恭俭有制、亲政爱民”的皇帝,所以能有此举。但是之后的记载表明,明朝的皇宫里仍然饲养着不少鸽子,而且是“善鸽”。据清人王朝所着《甲申朝事小纪》中记载:禁中“翊坤宫有放鸽台。每饲善鸽。当风日晴朗,领以一二带铃者,纵之群飞,盘空而上,铃声直逼云霄。”所谓铃声,当是哨声。也就是说,悠扬的鸽哨声,明代就已经响彻北京的上空了。宫中既然可以有“善鸽”——品质好的鸽子,民间总可以有一般的鸽子吧;弘治年间放走的鸽子呢,会不会飞入寻常百姓家?
宋元诗句中的“飞奴”
在《铁云藏龟》的自序里,刘鹗写出了人们喂养的家鸽,是由野鸽子驯化而来的。家鸽品种极多,按用途可分为传书、玩赏、肉用三大类。用于传书的鸽子称为信鸽,飞翔速度每小时可达70公里。利用其准确可靠的归巢性,可以用来传递书信。肉用鸽体大,肉质鲜美,每只可重达1.5公斤。玩赏鸽具有奇异的外形或者是独特的飞翔能力。过去北京人喂养的鸽子以最后一种——玩赏鸽为多,每天让鸽群在天空盘旋翱翔,内行人称之为“飞盘”。
中国人驯化鸽子、喂养鸽子、让鸽子传书的历史,比较久远。早在唐朝,鸽子已经因为能送信而有了“飞奴”的雅号了。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传书鸽》中说:“张九龄少年时,家养群鸽,每与亲知书信往来,只以书系鸽足上,依所教之处飞往投之,九龄目之为飞奴。”
张九龄(678年至740年),韶州曲江(今广东省韶关市)人,世称“张曲江”或“文献公”,唐朝开元年间名相、诗人,“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就是张九龄的诗句。自张九龄之后,“飞奴”一词便频频出现在宋元诗人的诗句里。宋李弥远《山居寄友人》诗:“不遣飞奴频过我,欲将怀抱向谁开?”元人萨都剌有吟鸽诗,题目就是《飞奴》。
元朝人写的《辍耕录》卷二十四《鹁鸽传书》记载着这样一个故事:
山东曲阜的颜清甫,是孔子高足颜回的四十八代孙。在他生病的时候,他的小儿子用弹弓打下了一只鸽子,拿回家准备给父亲烧着吃。在鸽子的羽毛之间发现有一信封,上面写着“家书付男郭禹开拆”。郭禹,是曲阜县尹郭仲贤。这封信是郭禹的父亲从河北真定(今河北正定)寄来的。而这时候,郭仲贤改任远平县尹、已经离开曲阜了,鸽子找不到郭禹正在盘桓寻觅,不料被人打死了。
颜清甫一见这封信,责怪了他小儿子一番,把鸽子用木匣装了,待到病体稍愈,便直接去找郭仲贤,把书信和鸽子交给了他。仲贤伤心地说:“这只鸽子已经养了十七年了。凡有家书,虽隔数千里也能送到。真是一只不寻常的鸽子。”于是让底下人把鸽子埋葬了。
郭仲贤认为颜清甫是长厚君子,留他住了好几天。后来郭仲贤升任霍州知州,请颜清甫来编写州史。
从这个故事看,我国一直有人用鸽子传书。
于非闇《牡丹双鸽》,1959年作
400年前的鸽子专著
写成于清朝初年的《聊斋志异》中有篇《鸽异》,开头就说:鸽子的种类特别多,山西有“坤星”,山东有“鹤秀”,贵州有“腋蝶”,梁州(陕西)有“翻跳”,越州(浙江)有“诸尖”——“皆异种也”。此外还有“靴头”“点子”“大白”“黑石”之类,名不可屈以指。吕湛恩注释说,这些鸽子的名称引自《鸽经》。
《鸽经》,是我国目前为止已知的最早的一部关于鸽子的专着。全书共分六部分:论鸽、花色、飞放、翻跳、典故、赋诗,共一万余字。成书时间在1604年至1614年。蒲松龄的《鸽异》中说到的养鸽经验及方法,多来自此书:养鸽如保婴儿,“冷则疗以粉草,热则投以盐颗”;鸽子爱睡觉,睡太过,会得麻痹症而死。养鸽人花了十吊钱,在广陵买回一只被称作“夜游”的鸽子。这种鸽子“善走,置地上,盘旋无已时”。“夜置群中,使惊诸鸽”,可以预防鸽群麻痹症——这不就是所谓“鲶鱼效应”嘛!这些来自《鸽经》的材料说明,早在明末,中国人喂养鸽子已经遍及全国,而且对鸽子的饲养已经很有经验了。
《鸽经》的作者张万钟(1592年至1644年),字扣之,山东邹平人,其父张延登官至明朝工部尚书。《聊斋志异·鸽异》这篇故事中的主人公张幼量公子也是邹平人,大概是张万钟的后人吧。
南宋的临安城皇宫里,畜养着大量的鸽子,纯是为观赏的。有宋朝人的讽刺诗为证:“万鸽飞翔绕帝都,朝昏收放费功夫。何如养取云边雁,沙漠能传二圣书。”养这么多鸽子有什么用?每天还得放飞,不如养大雁,让它们给在沙漠当俘虏的徽钦捎信呢!这首诗通过对皇宫里“万鸽飞翔”的议论,发泄了对南宋皇帝忘却靖康之耻、不顾徽钦二帝而贪图安逸享乐的不满。其实作者未必不知道鸽子也能传书。
鸽哨在天空中回荡
“北方的晴天/辽阔的一片/我爱它的颜色/比海水更蓝/多么想飞翔/在高空回旋/发出醉人的呼啸/声音越传越远……要是有人能领会/这悠扬的旋律/他将更爱这蓝色——北方的晴天。”这是当代诗人艾青笔下的《鸽哨》。
“巷南敲板报残更,街北弹丝行诵经。已被两人惊魂梦,谁家风鸽斗鸣铃?”这是宋朝诗人范成大笔下的鸽哨。
鸽哨,即是鸽子身上佩戴的哨子。当鸽子在天空中盘旋时,气流会将鸽哨奏响,让悠扬的哨声在天空中回荡,仿佛在呼唤着地上人们仰头观望:看哪,我们的鸽群飞得多棒!
鸽哨,在中国也有悠久的历史了。
对鸽哨的种类及其构造有深入研究的王世襄先生,在他的《锦灰堆·鸽哨》中讲了一个故事:北宋庆历年间,北宋军队征西夏。行军途中,在道旁发现几个银色泥盒,里面有东西跳动的声音,士兵不敢开。一个叫任福的军官下令打开了盒子,盒子里面原来装的是鸽子——“悬哨家鸽百余”。上百只鸽子一下飞了出来,在宋军头顶上盘旋,鸽哨声远播。夏兵于是得到信息,立刻从四面围了上来,“福力战军殁”。
范成大是南宋人。有文字记载,南宋时的杭州市上已有鸽哨出售,说明已经有人专门从事鸽哨的制作了。及至清朝,鸽哨的制作更加精巧,声音更加悠扬悦耳。传至后世的鸽哨精品,刻有“惠”字、“永”字、“兴”字、“鸣”字,制作者都是生活在嘉庆、道光时的旗人。
“与白鸽们一同去盘旋!”
“街心中汽车电车疾驰,地上来往着人马,天上飞着白鸽。整个的老城处处动中有静,乱得痛快。一片声音,万种生活,都覆在清爽的蓝天下面……祥子的心要跳出来,一直飞到空中去,与白鸽们一同去盘旋!”这是老舍在《骆驼祥子》一书中的描写。北京人,无论贫富,都喜爱天上飞着的白鸽。
京剧艺术大师梅兰芳喜欢鸽子。在《梅兰芳舞台生活四十年》里,专有《养鸽》一章。在这一章里,梅兰芳说他幼年时眼睛无神,眼珠转动不灵活,亲戚朋友担心会因此影响他的艺术前途。他自己也非常发愁。十七岁的时候,他偶然养了几对鸽子。最初只是为好玩,后来渐渐发生兴趣,一养就是十年。他每天放飞鸽子,“眼睛老随着鸽子望,愈望愈远,仿佛要望到天的尽头、云层的上面去,而且不是一天,天天这样做,才把这对眼睛不知不觉地治过来的。”梅兰芳之所以成为表演大师,不能说没有鸽子的功劳。
著名画家于非闇(1889年至1959年)养鸽子三十年,“得百数十头,皆名种”。于非闇是画工笔花鸟的,他喂养鸽子除了喜欢之外,跟他的艺术创作不无关联。他的绘画作品中,不少题材都与鸽子有关:《直上青霄》画的是两只展翅的鸽子,白羽黑颈,飞翔在白云之上;《祥云瑞鸽》写五只飞翔的瑞鸽,五只鸽子姿态各异,羽毛颜色极尽变化之妙。还有数幅以《牡丹双鸽》为题的作品,牡丹花下,双鸽或离或卧,神态安详。这不能不得益于他对鸽子的喜爱和近距离细致的观察。
鸽子养得多、鸽群飞得好,那也是养鸽人的骄傲。于是,养鸽子也能生出事来:故意让自己的鸽群与别人的鸽群在空中搏斗——那叫“撞盘”,然后把对方的鸽子俘虏回来,这是一乐。一旦对方鸽主找上门来讨要,这就不是鸽子和鸽子的事了。所以在早先,鸽子又被称为“气虫”——惹气之虫。不是鸽子气人,而是养鸽子的和养鸽子的置气。老舍的话剧《茶馆》第一幕中,就有这么个情节:“今天又有一起打群架的,据说是为了一只家鸽”——“张宅的鸽子飞到李宅去,李宅不肯交还”,于是,“惹起非用武力解决不可的纠纷。假若真打起来,非出人命不可……”
民国以后,旗人失去了铁杆庄稼。鸽子成为一些落魄旗人的饭辙。他们会把训练好的鸽子拿到市上去卖,人家买回去之后,那鸽子会自己飞回鸽贩子家,兴许还能带回几只来。之后,鸽贩子还可故伎重演,再去卖鸽子。还有更低劣的:把俘获别人的鸽子拿到市上去卖,这类鸽子大多已经受伤,不能再飞了。还有训练鸽子偷粮食的。据说早年有官仓的时候,一些住在官仓附近的地痞,专门训练让鸽子飞到官仓去吃好米。鸽子吃饱了飞回主人处,会把米再吐出来。这样“盗米”一天要飞数次。
在特定的年代里,养鸽子往往被视为不务正业。苏叔阳编剧、王好为导演的影片《夕照街》中,陈佩斯饰演的二子就爱养鸽子,“人设”是一个被批评和转化的形象。
随着北京城的变迁,居民区中不再适合养鸽子了。如今,养鸽子有组织了。国庆盛典上飞翔的鸽子,主人都是信鸽协会的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