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我饲养的信鸽被鼠药毒害,只剩下最优秀的一只雌鸽正在孵卵而得以幸免于难。这只雌鸽两眼绯红瞳孔油黑,两翼各夹四片白毛,体态标准又轻盈,曾多次历尽千山万水从千里之遥回归寒舍,让全家人欢呼不绝。如此常常,不知带来多少欢乐……呜呼!可怜它这回只得守寡了。亲戚从台湾回来探亲,得知我爱鸽如命,遂不惜血本带回一只体格健壮,浑身灰色的雄性种鸽。经消毒、灭虫、刮条以后置于笼外,不想它远离妻室就毫无顾忌,色迷迷地鼓起短而粗的脖子,闪着多彩的晕圈向那雌鸽哇哇咕咕、哇哇咕咕地大献起殷勤来。
料想那雌鸽长久独居,这回将雄鸽放入鸽舍,它俩定能一拍即合。谁知,才将雄鸽放入笼内,那雌鸽占着在家的优势,便与之撕打起来,尖嘴、翅膀并用,你来我往,打得羽毛横飞,头破血流……如此近月余,双方相持不下。那雌鸽早已精疲力尽,可晚上仍龟缩着头独蹲一处,大概还在惦着亡夫吧!因而不愿接纳。触景伤怀,不禁惨然长叹……长叹这小生灵竟然也有人类所不及的情愫。
朋友见我的鸽舍中独关着一只台种雄鸽,又送来一只雌鸽,说来也怪,两鸽相见不到三五日,它们竟情投意合,依依不舍,并生下两枚雪白的蛋来。它夫妇齐心协力,轮流孵化,三周后两只毛茸茸的幼鸽就出现在窝内。接下来就是细心哺育。那雄鸽凭借着强健的体魄,喂得格外卖力,时时大张着坚硬的嘴,将幼鸽宽大淡黄的嘴壳全部含住,用力抖动着身体,将已落到胃囊中的谷粒、米等倒吐进幼鸽口中,那场面使人心惊肉跳。常想倘若有异物梗于喉,那岂不气绝身亡!一月过去,那雄鸽是双目失色,骨瘦如柴,嘴角鲜血欲滴……
令人感到悲哀的是,这小生灵哪里知道,它与这雌鸽相恋不过三五日,是绝对不会有后的,自然不知道自己悉心抚育的儿女竟不是它的种!我想,假如哪位老兄上了这样的蛋,岂不叫人扼腕顿足!
大凡鸽类无论洋鸽或土鸽,都死死记着自己的出生之地。初养鸽时,在市场上高价购得一对种鸽,一回家立即将双翼刮尽,使之无法逃走,半年后便生下两男二女,只只都两眼银白且周围镶有桃花红,洁白的羽毛在雨水的冲刷下随时干干净净。一开鸽舍门,它们就直冲上蓝天。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或双翼展平,或双翼斜立,凭着气流随风滑翔,蓝天因为有了它们才更加和平安详。一缕鸽哨悠悠响着,宛如黄昏后的那丝微风,无比的温柔。举头望着,你会觉得整个心都是自由的,仿佛自己也在和它们一道飞翔……
这时忽然想起应该将那种鸽也放出去兜上几圈,半年多来它们的双翼也逐渐长齐,料定它们必会惦着儿女不会飞走的。谁知打开鸽门,它们一头钻上蓝天,一溜烟就飞回老家去了。这一走倒不打紧,却使我们全家愤懑了好几日。实在叫人费解!自它俩进家,麻子、黄豆、大米、包谷、蔬菜,轮着供奉,水也用凉开水,还定期喂“维他命”,简直是鸽中贵族。妻子就差点将我的“茅台酒”拿去灌它了!可终究还是未将它们留住,莫非它们想要美元不成?
数日后它俩又再次飞回来,和着它们的儿女在天空飞呀飞,看那光景是想领走它们的子女。而它的儿女们则又深深地眷恋着它们的衣袍之地——我那小小的阳台。
后来将所有信鸽赠出,设想今生不会再涉足鸽行。加之自己半生平平,不善交际,几十年不曾和信鸽界有何来往。这一辈子应和鸽子无缘了,岂料前几年收一徒弟,他竟然是信鸽界泰斗,每次去家中谈完正题都要邀我观赏信鸽,每每望着他家鸽舍内,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各式各样的信鸽在鸽舍内咕咕咕……叫着,脖子上闪着蓝色多彩的晕圈。爱鸽之情油然而生,也勾起了养鸽的欲望。
这徒也看透我的心思,遂屡屡以幼鸽相赠,自此家中天井的上空鸽群萦回生机无限。娘逗我说:你拥有制空权了!前月这徒又送鸽四只两对,其中两只是当下最名贵的苍白骑士,这苍白骑士体格匀称,周身以白为主并缀以少量“雨点”,乍眼望去活像两只海鸥。这四只两对幼鸽在棚中关养近月余,那天清晨手痒便将其放出,它们先是步行庭中东啄西看,并不时扭头观天,而后一如蜻蜓点水般飞上围墙,四头一伸一缩观察良久便呼呼一只接一只飞上房顶,不一会随着几声啪啪的振翅膀声响,它们就一头飞向了蓝天。待我爬上楼顶看时,觉得它们已飞到了天边,隐隐约约的只剩下了四粒黑点!
心想如此高档的信鸽,飞的实在是又远又高,名不虚传。下午回家急切地走到鸽舍看时居然没有飞回来,急急拿着望远镜上屋顶搜索四周,没影!站在院子中等至黄昏,等至夜幕降临,这两对信鸽始终没有归巢!那一夜迟迟不能入眠,总在想,如此少见如此好的名种,要是被人逮来杀吃了岂不冤枉!中国人是有吃鸽子的嗜好的,最好的一种结果是被人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