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 缘

本文参加中信网“2023秋赛记”有奖征文活动

    好像我记得那天的天特别蓝，阳光温情而和煦。也许是我记错了，那天古城西安的天气依然是久驱不散的阴霾天气，但当时我的心情肯定是阳光灿烂，充满了温暖和幸福。

    我和妻子领着八岁的女儿从医院出来，做了胃镜的女儿脸色不好，但幼小的她从我们喜悦的表情看到了她的康复，她很兴奋，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女儿的病让我们虚惊一场，但也是吓破了一家人的胆，我们悬着的心终于可以落回心窝了。我一年前在西京医院做了腰间盘的融合手术，今天复查也是一切正常。我想，经历了这些之后，任何人都会毫不吝啬地赞颂世间万物的美好。

    我们满怀喜悦地去了久负盛名的大唐芙蓉园，刚到门口就被一大群鸽子吸引，五块钱买一小袋粮食，倒在手心里，那些可爱的鸽子就会一拥而上，飞到你的手上、胳膊上来抢食。女儿刚开始还有些怕，喂了一袋粮食后，胆子也大了，接连喂了好几袋还没有尽兴。她一边喂鸽子，一边扭过头突然问我：“爸爸，我们家也养两只鸽子吧。”问得很突然，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她，妻子就说没地方养，喂着玩玩就行了，你要上学哪有时间喂等等一连串的唠叨。女儿再没有说话，但我分明看见她眼中的失落，我猛然就有了一个决定，养，为女儿，也为我圆一个年少时候的鸽子梦。

    这就是我养鸽子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借口

    我和女儿这个年龄的时候，养过一对纯白的观赏鸽，玉嘴红眼，凤头毛爪，当时不知道品种血统，只觉得好看好玩。母亲很有经验地剪掉了翅膀上的几根羽毛，鸽子飞不高也飞不远，刚好能飞到半人高的鸽窝里。那时候，家里还养着一只小黑狗，很听话，从来都不欺负这两只可爱的小白鸽。一年之后，鸽子翅膀上的新毛长了出来，两只鸽子恢复了飞翔的本能，每天绕着房子飞来飞去，给人一种安宁祥和的感觉。那时候我就体会到了为什么鸽子是和平的象征，它们的身影划你眼眸的时候，人的心灵是平和安静的，世界也是静谧安详的，仿佛世界只有一种生灵的存在，芸芸众生渺小的像一粒尘埃。

    当两只小白鸽开始孕育自己后代的时候，好奇的我对孵化有着浓厚的兴趣，不厌其烦地添食喂水，添加保暖的麦草，我就是想看看一个蛋怎么就变成了一只鸽子。可能是我一遍遍地打扰，出壳的小鸽子夭折了，这让我自责了好几天。没等第二窝的蛋出壳，我糟糕的学习成绩让父母恼羞成怒，鸽子成了影响我学习成绩的罪魁祸首，连窝带蛋送给了一个亲戚，我除了难过没有能力反抗，但养鸽的情愫一直就藏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在三十多年之后的这一天突然就窜了出来，蔓延得不可收拾。

    养鸽子是件辛苦的事

    起初向养鸽的朋友要了两只，本来是要白鸽的，但他抓了一对灰的，并且说这是一对成绩鸽。我不懂什么是成绩鸽，朋友非常健谈，一股脑把当前中国信鸽的发展情况详细进行了介绍，并且严重蔑视我养观赏鸽，怂恿我建个自己的鸽棚养赛鸽，能交公棚能打地方赛，既能观赏又能挣钱，他还把比赛时候等待鸽子归巢的激动与兴奋描述得淋漓尽致。我动心了，也许是他的撺掇，也许是我的热爱。

    阳台窗户上挂着的鸽笼的确有些寒酸，说行动就马不停蹄，我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月余之后，在朋友的地盘上一间阔气的鸽棚拔地而起，用“拔地而起”一点都不夸张，长八米高六米，远远超出了预想，也超出了预算。阔气是阔气，能容纳一百羽的棚里养三五羽，显得空空荡荡。我又开始到处收罗鸽子，向朋友索要，网上拍卖，一下就弄了几十对，这些天南海北来的鸽子只能圈养，放出去它们就各回各家了。我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人从上海带回来一羽鸽子，在甘肃天水养了三年，逃笼后，这羽鸽子飞回了一千多公里之遥的上海。我们不得不对鸽子坚韧不拔的归巢习性所折服。我再不能犯剪翅膀的低级错误，我现在已经向专业养鸽的行当迈进，而行家们保护鸽子的大条，也就是说翅膀的主羽，像保护鸽子的生命一样重要，大条完了，这个鸽子不但不能竞翔，连作育的价值都没有了，所以我只能耐心等待它们的子代出生，让它们在我的天空翱翔。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看着它们矫健的身影从我的眼眸一遍又一遍划过。

    小城里养鸽子的就那么十几家，表侄是佼佼者。我参加了信鸽协会的一次颁奖典礼，表侄一个人就捧回了五个奖杯。从我建了鸽棚苦愁没有良种，朋友给的、网上拍的大多都是我一时冲动上当受骗的劣等鸽子，当然也有名家好血统的成绩鸽，但动辄几百万几十万的价格让人咋舌。表侄慷慨地一次送了五对鸽子，有公棚比赛中得过鸽王七名的，有几羽是戴比利时、德国脚环的，都有照片和血统证书，这一下我鸽棚的档次立马就提升了不少。随后表侄推荐我加入中国信鸽协会，我终于有了组织有了自己的鸽棚编号。协会一干人也经常到鸽棚帮助我，教我如何喂食、如何喂水、如何喂药、剂量多少等等。通过学习，我由一个爱好者向专业化、社会化、市场化迈进，成了职业养鸽人，一年多时间我在养鸽的行道里学会了繁殖学、训养学、医疗学、营养学、气象学一系列专业知识，我连我都佩服自己，看着一地的鸽粮，一桌子的鸽药，我就会暗暗发笑，我究竟是着了什么魔，会和鸽子有了这不解之缘。

    其实这与我当初养鸽子的初衷是完全相违背的，现在更多的是添加了商业化的气息，比赛拿奖成了目的，可能养鸽人都会走上这条万法归宗的路吧！纵观大千世界，有几人能做到众人皆醉我独醒，坚守初衷，从一而终呢？既然坚持那么难，就让我们随波逐流，只要值得，只要快乐。因为热爱，所以坚持。

    第一年参赛获得亚军 让鸽友们刮目相看

    如果鸽子的品种血统不怎么样，就显示的是训养的功夫，所谓“七分养功三分血”，从种鸽配对开始，到产蛋、孵化、出壳、套环、下窝，再到站台、家飞、路训，一直到参加比赛，每个环节都要悉心照料。到什么阶段吃什么样的粮，喝什么样的水，喂什么样的药，打什么样的疫苗，一点都马虎不得。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鸽子不是缩头炸毛，就是拉稀吐食，严重的就是鸽瘟、新城疫、腺病毒。和抚养一个孩子没什么区别，操心受累却乐此不疲。

    我没有辜负这些优良的鸽子，七月就已经有二十多羽幼鸽能上天翱翔了，看到蓝天、白云、鸽群，心情就豁然开朗，烦恼一刹那就消失在天际的尽头，一直盯着鸽子飞行的轨迹追寻，颈椎病好了，视力也恢复了不少，心情随着鸽子一起放飞，竟然是这么惬意快乐的事。

    很快到了十月，这是鸽子比赛的季节，协会从120公里测试鸽钟开始，鸽友们每站都丢鸽子，大家都说现在的赛事不好打，全国的赛事也都不太理想，好几家有声望的赛鸽公棚放一万多羽，回来几百羽，要么倒闭跑路，要么宣布赛事提前结束。我参加的地方赛也就是当地信鸽协会举办的比赛，第一关200公里，我参赛27羽，回来29羽，还带回来别人的两只，一羽获得第八名。第二关300公里，一羽亚军，一羽15名，第一年参赛就取得这样的成绩，让鸽友们刮目相看。

    等待鸽子归巢的确有些惊心动魄，让人既焦急又兴奋，天上飞过一只麻雀都会让人心头一颤，那一刻希望自己长了千里眼，能穿透云层看见自己爱鸽归来的身影。特别鸽子回来降落的那一瞬间，你会激动地想拥抱它，亲吻它，这种激情也只有养鸽人才能体会。

    正当我沾沾自喜的时候，发现我的鸽子病了，开始出现甩拉吐的状况，个个萎靡不振，还死了两羽。行家们都说是上了大笼之后的交叉感染，虽然求医问药，但始终难以恢复。可想而知最后一关决赛关败得一塌糊涂，仅回来十几羽，丢了一半，回来后又死了几羽，我觉得这几羽鸽子伟大的让我敬佩，500公里带病回家，在自己家里安静地死去，用归巢证明了作为一羽赛鸽的使命。其中有一羽，七天之后回来的，落在站台上的时候已经摇摇晃晃，挣扎着进了笼，用翅膀支撑着身体爬到水壶边，喝了两口就不动了，它没有成绩，但在我心里它就是冠军，就是鸽王，是世界上最棒的鸽子。我安葬了它，并且永远记住了它的环号，一百九十五号。还有一羽十五天之后归来，羽毛蓬乱，骨瘦如柴，但目光坚定，当我和它的眼睛对视的时候，泪水竟然模糊了双眼。这十五天它经历了多少千辛万苦，终于能站在我面前，从它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我回来了”。

    很幸运它活了下来，经过我的悉心调养，现在成为我的镇棚金母，它的女儿在今年公棚比赛中遗传了它母亲坚韧不拔拼命回归的潜质，取得了令我骄傲的战绩，维护了家族血统的尊严。

    我真正懂得了鸽子不死必归的精神，它们虽不能言却刻骨铭心地知道，不停地飞翔是每一羽赛鸽的使命，家的方向就是它们飞翔的目标，归巢则是它们和养鸽人最终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