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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之五(中篇小说)
2008/12/22 11:26:18
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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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闹哄哄的喊叫声,中年人的宅院响起了敲门声。

    美好的光景总是不会保持长久的,他想。

    中年人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从外面陆续进来两男一女三个人,其中一个矮个子男人是东韩村委会主任,中年人认识他。另外一个是穿一身深色衣服,胳膊肘里夹着公文包,看起来像是政府工作人员模样的高个子男人,还有一个年轻女人,中年人并不认识他(她)们。

   “我来介绍一下,”矮个子的村委会主任说。“这两位是区政府拆迁办的副主任赵主任和办事员小刘,我们来是要告诉你,这座宅院要被拆迁了。”

   “拆迁?为什么要拆迁?”

   “你没看到这座宅院像座孤岛似的,与周围环境很不和谐吗?”那位高个子男人发话了。

   “如果拆迁的话需要多长时间?”

   “三天,也许更短。你最好在今天就把这座宅院搬空,我们随时会采取行动进行拆迁。有关补偿问题稍后再说。”高个子男人说。

   “那我搬出后住在哪里呢?”

   “我们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临时性住房。”

   “你们看能不能这样,”中年人说。“你们能不能再考虑一下,将这座宅院作为文化遗产保留而不拆,行吗?”

   “这个恐怕有点困难,”高个子男人说。“我需要向我们主任请示,我是副职,做不了主,”他说着从腰间掏出手机。

   高个子男人掏出手机后开始拨打电话。中年人注视着他。

   高个子男人在拨通电话后把中年人的请求重述一遍,然后听对方讲话。

   “嗯,我知道了,”高个子男人说。只见他一边说一边点头。

   “很抱歉,”高个子男人关上手机对中年人说。“我们主任说了,这是统一行动,谁也免不了。”

   “那么,你们看能不能暂缓一下再拆,”中年人将墙壁上还差眼睛没有画好的龙指给他们看。“我原是想把这条龙画完之后,连同这座宅院一并作为文化遗产对外开放的,没想到你们这么容不下它。”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这是条……”高个子男人看着画有龙的墙壁问。

   “他说这是条虫。”矮个子的村委会主任解释说。主任把“Long”听成了“Chong”。

   “我不知道虫还有这样漂亮的尾巴,形状这样美观,”那个年轻女人说。

   “我也不知道,”高个子男人说。

    当这几个人走后,刚才还阳光普照的天气突然变了,变得阴沉沉的,一大块一大块的铅灰色积雨云悬浮在天空,但空气仍是闷热异常。这种天气一直持续到傍晚。到了晚上,天空中的乌云变得越来越重,低低的压向地面。整个天空像是被一块无边的球幕笼罩着。好在这时起风了,让人感到比白天要好受些。

    中年人一直在睡觉,睡在他二楼的卧室里。他已很久没在卧室里睡觉了。尽管有吊扇开着,他仍有些出汗。但他睡得很沉,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在飞。当他醒来时,看看枕边的手表,已是晚上九点钟了。

    他起床后将毛巾放在脸盆中湿了湿水,擦干净睡觉时身上留有的汗渍,然后喝上一杯茶水就走出房间来到二楼的走廊上。他手扶护栏站在那里,任凉风吹拂,让头脑清醒。他抬头看看天空,发现天空更暗了,乌云低低的仿佛垂在头顶。如果不是有这几丝凉风,人会被闷死的,他想。风只在有时候成为我们的朋友,他想。因为它也有作恶的时候。还有天地,天地间有我们的朋友,也有我们的敌人。还有床,他想。床是我的朋友。光是床,他想。床将是样了不起的东西。被打垮后躺在上面的感觉真好,他想。我从来不曾感觉到像今天这么舒坦。那么是什么把你打垮的,他想。

   “什么也没有,”他说出声来。“只怪我太孤单了。”

   “也许三楼更凉快些,何不上去看看,”他说。

    三楼是这座宅院藏书的所在。他上去后不仅感到整个楼道都灌满了风,而且还感到眼前豁然一亮。这是因为站在高处能看到外面闪亮的风景。在由对面英皇会所和阿炳中医推拿院方向发出的灯光,更加衬托出天色的黑暗。只有到了晚上十点以后,来这两个场所休闲的男人们才会多起来。而由正面高耸的清华国际接待中心尚未竣工的大楼上照射过来的荧色灯光,正好投射在院子一侧画有龙的墙壁上。这时从中年人所处的角度和位置看龙,他的目力所及看到的是荧光灯投射在白色的墙壁上,然后在反射出的呈淡蓝色光晕的笼罩下,黑色的龙就像是正潜游于蔚蓝色海水中的一条大鱼,美丽极了。尽管它实际是卷曲着身体呈匍匐状的。

    这时候,中年人依然听到了那种像是从天边或是海底传来的隆隆轰鸣声。同时院子里也传来几声细长的吟叹,像是谁在吟咏什么,不过他从来没听到过这种声音。另外与之应声的还伴有悠长的鸡鸣之音。接着鸽棚里也传来了骚动声。奇怪,我的院子里没有养鸡,怎么会有鸡鸣声?他问自己。那吟叹声又是什么发出的?他仍不解。鸽子又怎么会变得骚动不安?他更不解。难道有地震要发生,他想。不过我们这里并不属于地震带。他很快又否定了这种想法。那会是什么呢?他问自己。我得下去看看,他想。说不定要变天了。

    在下楼梯的这会儿,中年人猛然想起上午院子里来了几个人的事儿。拆房子?三天时间?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必须往最坏处想,他想。也许在今天晚上,他们就动手了。我要做好一切准备,这样在事情到来时,我就能应付自如了。我知道那些人喜欢在夜深人静时采取行动,开着高过墙头的大铲车,用它锯齿状的巨臂那么一推,几层高的楼房瞬间就轰然倒下。我应该怎么办?他问自己。难道我和这些人一同来个玉石俱焚?不,我做不到。我的龙兄弟还待在墙壁上,它还缺一双眼睛呢。但是它很快就要和这座宅院一道灰飞烟灭了。龙要是在今晚还不腾飞的话,我就不行了。不,你是行的,他对自己说。你永远行的。龙啊,你要把我害死啦,中年人想。

    美好的光景不可能保持长久的,他想。但愿这是一场梦,我根本没有去画那条龙和那只凤,正独自躺在树下的摇椅上。

    中年人来到院中,刚才在楼上听到的吟咏声和鸡鸣声已经停止了,鸽子也停止了骚动。中年人径直走到龙的壁画前,看着墙壁上还差一双眼睛没有画完的龙。龙啊,中年人想,你可以把我害死,你有这个权利,你比任何有生命的物体都更庞大、更美丽、更沉着或更崇高,老弟。我跟你早在九年前就已拴在一起了。我不在乎谁害死谁。

    我是不是头脑糊涂啦,他想。我必须让自己更加坚定意志,这样才能保持头脑清醒。只有保持头脑清醒,才能像个男子汉,懂得怎样忍受痛苦。或者像一条龙那样,他想。

   “龙啊,”他轻轻地说出声来,“我跟你奉陪到死。”

    在我看来,它也要跟我奉陪到死的,中年人想,于是他等待着深夜那一刻的到来。但是他已有两次感到头昏目眩,这让他担心。

   “我不能在这条龙还没点睛之前,就让自己垮下去,直至死在它的手里,”他说。“既然我已经让它这样漂亮地过来了,求菩萨帮助我在今晚点活它吧。我要念一百遍《金钢经》和一百遍《心经》。我保留暂时不念的权利。”

    权当这些已经默默念过了吧,他想。我过后会记住念的。

    这时候天空中低垂的乌云突然散开,变化成无数小块的云朵飘向更高一层的天空,而在依然黑暗的天际显露出那么一点极幽深的杏黄色光亮,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什么东西让开道路。没过多久就从天空中滚过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随着“咔嚓”一声炸雷,一道青色的闪电从那杏黄色的天光缝隙中劈出,劈向下面的层层乌云。在一层层乌云中间,闪电显得耀眼极了。它穿过云层,劈向大地。伴随着电闪雷鸣,一股从天上来的风直袭中年人站立的天井院。它先是在中年人的周身及腋下如游龙般穿行,然后又散开在院子里绕圈子。除了两棵树的叶子被风吹得簌簌直响,他还听到什么东西在树上扑棱翅膀的声音。那面画有龙的的墙壁上也传来一种声音,“嘎吱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被一种力量撑破似的。风头转了几圈过后接着下起了雨,但雨下得并不算太大,只见风挟裹着雨点斜打在画有龙的墙壁上。

    这是龙在呼风唤雨,它已经活了,他想。尽管它还缺少一双眼睛。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声来,因为他知道,一桩好事如果说破了,也许就不会发生了。他知道这条龙有多大,他想象到它出没于云海之间,在黑暗中游走。

    不管怎么样,这天地间有许多朋友,他想。除了风,还有雨。当然,闪电和雷鸣也是。然后他说出声来,“如果那孩子在这里,他就会看到这种光景,我有这么多风云际会的朋友,”随后他又加上了一句:它们只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才来。

    今晚是画龙点睛的时刻,他想。“有这么多道上的朋友来帮忙,我应该喝酒助兴才是,”他说。尽管我早已戒酒了,但今晚破例一次,他想。我过后会向菩萨谢罪的。

    这时候风雨变得强劲些了,他依旧站在天井院的风雨中,任其吹打。他只顾盯着墙壁上龙的眼睛部位,想象自己酒后点睛的情景,恢复了一点儿希望。

    人因希望而生存,他想。再说,我认为喝酒是一桩罪过。那么它是什么罪过呢?是不是就像吸毒一样,只是为了寻求一时的刺激和快感?然而我并不懂这个。

    我不懂这个,也不好说我就一定是相信。也许喝酒是一桩罪过。我看该是的,尽管我是为了画好龙并且展示给人们赏用才喝酒的。不过话得说回来,凡事皆有罪啊。我为什么总是在想罪过呢?现在想它也实在太晚了,而且有些人犯罪时是拿了钱来干的。这种事自然会有人去考虑的。你天生是个画者,正如那条龙天生就是一条龙一样。张僧繇是个画者,跟那了不起的王风的父亲一样。

    但是他喜欢去想一切和他有关联的事,而且因为没有电脑可上网,又没有人可说话,他就想得很多,只顾想着罪过。你不光是为了养活自己、把龙画好办展览收门票才喝酒的,他想。你喝酒是为了自尊心,因为你是个画者。在龙半死不活地潜伏于墙的时候你爱它,它活过来有了生气你还是爱它。如果你爱它,喝酒就不是罪过。也许是更大的罪过吧?

   “你想得太多了,单身汉,”他说出声来。

    但是你很乐意去PK那巨臂的铲刀上生有鲨鱼利齿一般的铲车,他想。它跟你不一样,它靠吞噬旧物维持生命。它是机械动物,被人驱使着,在城市里走来走去满足食欲。它是专横而凶悍的,见什么都不怕。

   “我PK它是为了自卫,”中年人说出声来。“PK它并不难,只需点上龙的眼睛。”

    这一次不同,他觉得只有说出声来好事才会发生。

    再说,他想,每样东西都要PK别的东西,不过方式不同罢了。画画养活了我,同样也快把我害死了。不过每想到那孩子,一种温情的东西就会坚定我活下去的信心,他想。面对残酷的现实,我不能过分地欺骗自己。

    当风雨停止时,他从大门走出来去喝酒。他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抬头看看天空,原先阴沉黑暗的天空因为风雨过后变得有些泛白的云层而显露出了一点亮色。但是雷电依然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隐隐作响和闪现。风雨雷电正在重新排列组合,他想。他知道天与地合谋正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暴。

    他走过自己的院墙,看到墙上多了两个大字:急拆。这两个大字又被一个更大的圆圈框在中间,有点像被判了死刑的犯人胸前悬挂的牌子。

    他坐在与自己宅院相邻的一家小饭店里,要了半斤白酒和两只卤猪蹄。他知道自己的酒量,但他只要了自己酒量一半的酒。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然后掰开一只卤猪蹄,从骨头上面肉最多的地方咬下一块肉。他咀嚼着,觉得肉质很好,味道浓香。不咸不淡,筋道且烂,但一点筋也没有,他知道在市场上买不到比这更质优价廉的卤猪蹄了。喝着酒,啃着卤猪蹄,在一阵接一阵美妙的眩晕中,他暂时忘记了不可避免的遭遇时刻就快来到。但是他知道这点酒不足以让他喝醉。我如今已经做到了我所能做到的一切,他想。让那铲车举起它的鲨齿臂,就来交锋吧。

    当他吃喝完毕从饭店出来,已是接近夜里十二点,他一眼就看见一辆半举着鲨齿臂的铲车,正从对面大路上向自己这个方向开来,旁边还跟着几个人。而处在另一侧的英皇会所和阿炳中医推拿院,此刻却正是灯火辉煌时。在它们门前已停满了各种各样的小车。只见三三两两的男人们开着车,打着手机,在门口进进出出,迎来送往。不时还有从这些场所里出来的小姐穿插其中。

    喝过酒的他身上已没有了任何痛楚,天与地把他夹在中间,天风带来的劲力正从其头顶百会灌入,与由脚底涌泉升上的地气相接,在其丹田汇合后变成气团沉淀。

    当回到院中时,他看着即将到来的铲车所要面对的那一面画有凤的墙。我要在铲车的巨臂高过墙头还没有铲到墙壁的瞬间点上龙的眼睛,他想。

    墙外铲车特有的轰鸣声听起来已越来越清晰,它正在一点点地逼近。他还听到另外一种更为巨大的轰鸣声也越来越近。但是随同铲车而来的那几个人是听不见的,那些正在英皇会所和阿炳中医推拿院寻欢作乐的男女们更是听不见。这种声音由于过于巨大而显得稀薄。

   “再过一会儿,”他说出声来。“这个世界将会彻底改变。”

    他准备好将要为龙点睛的画笔和墨盘,把它们拿到龙的壁画前,并借助清华国际接待中心工地上照射过来的灯光,重新审视了一遍这条面壁九年就要完成的龙。

   “你要是还没待够的话,龙啊,”他说出声来,“那你真是不可思议啦。”

    他试着用没有蘸上墨汁的画笔在龙的眼前比划了几下,“我要用左手点睛,”他说。“酒已使我这只曾经抽筋的手的血脉活起来了。现在是用得着它的时候了。我眼下必须聚集所有的体力和精力。天啊,我当初不知道这龙竟这么大。”

   “可是我要把它点活了,就在今晚,”他说。“不管它多么沉得住气,多么了不起。”

    因为这才是公平的,他想。它不能把我拖累至死,我要让它知道人有多少能耐,人能忍受多少磨难。

   “我曾经跟那孩子说过,我是个不同寻常的男人,”他说。“现在是证实这话的时候了。”

    他已经证实过上百次了,这算不上什么。眼下他正要再证实一次。每一次都是重新开始,他这样做的时候,从来不去想过去。

    这时候逼近的铲车的轰鸣声停止了,它像是已停在了院墙外面,接着从墙外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

   “铲车来了,龙啊,”他说,“你也该腾飞了。”

    中年人此刻头脑清醒,正常,充满了必胜的信心。他将画笔蘸上墨,注视着画有凤的那面墙,抽空朝墙上的这条巨龙望上一眼。这简直等于是一场梦,他想。我没法阻止它来袭击我,但是相信我能战胜它。鲨鱼铲车,他想。让你妈交上恶运。

    当几分钟过后铲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他看到那生有鲨鱼利齿一般的铲刀高高地扬起在画有凤的墙头之上,就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鲨鱼正要吞噬刚刚发现的猎物。

   “qp,”他说出声来。这个词儿是没法翻译的,也许不过是一个响声,就像一个人觉得烈火焚身、烧得只剩几块结晶体时不由自主地发出的声音。

   “要沉着,要精确,单身汉”他说。

    中年人将左臂运足了气力,并将其贯至手掌,直到手中的画笔,调动体内所有的真气和那丧失已久的自傲,将左手中的这支曾经扎瞎鲨鱼双眼的祖传画笔点向龙的眼睛。

    再说院墙外面的铲车,当它像以往无数次成功地铲平阻碍它的对象物一样,想要对眼前这座老宅施以杀手时,猛然间在院子里刮起了一阵旋风,它从墙头上蹿出,围着院子“呼呼”地直兜圈子。其中还夹杂着不大不小的雨点横扫外面的铲车。这时候铲车高扬起的巨臂却怎么也放不下去,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无声地抗拒着……当开铲车的司机从驾驶室里伸出头来,向旁边指挥行动的那几个人汇报后,“怪了,”其中一个人说。“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难道这堵墙有魔力不成?!退后,把铲车向后倒退十米,铲刀放低,开足马力,直冲过去,我就不信铲不倒它!”

    当铲车倒退一段距离之后,重新调整好铲刀的角度,铲牙对准院墙的下半部位置,开始了对这座老宅院墙狠命的一击,仿佛非要和眼前这个从未遇到过的对手决出个雌雄不可。

    当铲车以从未有过的加速度冲向院墙,铲刀就要触到院墙,铲牙离墙约有寸把长的时候,院墙崩塌了。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先是对面的那一面墙崩塌了。铲车所要铲到的这一面墙也紧跟着崩塌了。接着大地传来了震动,一共有六种不同的声响,来自于六个不同的方向。在一阵由大地发出的巨大的震动声中,铲车巨臂上的铲刀被震掉了。铲臂生生地被震断了。光秃秃的铲臂没有了铲刀,就像是被撅断了刺刀的枪杆,再也不能在战场上有效地拚杀了。铲车变成了无用的废物。

    大地的震动程度在持续加剧,开铲车的司机被震得从高高的驾驶室里掉出来,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昏迷过去。那几个指挥行动的人则肝胆俱裂,全都趴在地上,双手捂脸,不住地哭泣。

    在中年人将画笔点向龙眼的瞬间,他觉得有一种强大的引力在把画笔吸走。在画笔触到墙壁的刹那,只见火花迸溅,龙的眼睛开始了转动,并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其耀眼的程度已盖过了对面工地上射来的荧光灯。

   “你这没用的东西,总算给我露脸了,”他对他的左手说。“可是曾几何时,我得不到你的帮助。”

    中年人随手将画笔插在自己的后腰上,退后一段距离,看着龙怎样伸展卷曲的身子,扬起气宇轩昂的头颅,准备破壁而出。它需要那么长的时间伸展身子,他简直不相信它有这么大。

   “不能,”他说。“它哪能这么大啊。”

    在龙伸展庞大的身子的同时,他也听到了另一面墙上传来了凤在树上鸣叫和扑棱翅膀的声音。

   “但愿孩子在这儿就好了,”他说。“让他和我一同经历这一晚。我想那了不起的王风今天会替我感到骄傲。我没有得过气管炎。可是酒后那一阵短暂的眩晕过后就会感到痛苦。”不知道气管炎是什么顽症,他想。也许我们都患有气管炎,自己不知道。

    就在铲车疯狂地冲向院墙的时候,龙腾飞了。它长吟一声,从崩塌的院墙中腾空而起,把它那惊人的长度和宽度,它的力量和美,全都暴露无遗。在龙升起于空中之时,其身下自然生成了几缕淡淡的云雾,始终托举着它。跟着凤也飞出了,还有那七只鸽子。凤美丽的长尾巴在空中摇曳,七只鸽子尾随其后。

    在大地传来的六种震动中,地面上的一切灯火都熄灭了,包括刚才还灯火辉煌的英皇会所和阿炳中医推拿院。世界变得漆黑一片。

    在黑暗的世界中,只有夜空中的龙和凤焕发出炫耀的光芒,其光芒辉映大地。龙和凤在院子的上空升腾着,互相追逐着,嬉戏着,周身不断焕发出变化不定的万道霞光。不时还有上千条瑞彩环绕着它们。整个夜空被它们照亮了。七只鸽子追随在凤的周围,与之共翔。

    当世界变得一片漆黑,先是从英皇会所和阿炳中医推拿院跑出的男女们惊恐地叫着,聚集在龙和凤的光辉照耀之下,他(她)们一边喘息着,一边仰视着在空中翔舞的龙和凤,不禁感到发呆。不一会儿, 向这里拥来的人越来越多,直至整条大街一眼望不到边。人们争相拥堵在这世界惟一的光明之旁,为的是在这黑暗的世界里能看到那么一点点光亮,而不至于在无边的黑暗中因为感到孤独而产生恐惧。

    龙和凤在空中翔舞了一会儿,开始下降,变小,并渐收光芒。它们开始围绕着中年人周身旋转。他将它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像打某种拳似的在胸前转动、推出,直至用双掌之力将它们重又送入漆黑的夜空之中。

   “走吧,”他说。“你们既非凡间之物,又何必留恋于此。”

    龙和凤在空中盘绕了几圈,随即消失在黑暗之中。七只鸽子也尾随而去。

    没有了龙和凤的光芒,世界真的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人群之中绝望的喊叫声不绝于耳。

    这时,一种更为惊恐,也更为绝望的喊叫声传来:“不好啦,快跑啊,发大水啦!”随着喊叫声由远而近地传来,人群也开始骚动起来,像海潮似的,一波又一波地向前涌动。人们准备逃跑。抬眼望处,像是从天上而来的排山似的洪峰已经压过来,巨大的涛声已近在耳畔。

   “它终于到来了,”中年人说。(待续)

 

发布时间:2008/12/22 11:2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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