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幽冷的风。
一列火车在无边的旷野中疾驰,浓烟阵阵、车轮滚滚,却听不见丁点声音,车厢内秩序井然、无声无息地坐着若干“人”。
他们面色如出一辙的苍白,眼色如出一辙的呆滞,举止如出一辙的机械。说起来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辆列车开往的不是人间的任何一个地方,而是地狱。因为世间犯下罪恶的人太多,所以开往地狱列车也不断增加了车次。为了便于管理,地狱有关当局也根据罪恶、罪孽的类别设置了不同的车厢。
第44号车厢的类别是“鸽孽”,是专门为在养鸽、赛鸽中犯下罪恶、罪孽的人准备的。与“淫”、“赌”等车厢人满为患的情状相比,这个车厢“人”不多,十来个。
车厢一片寂静,如每个“人”脸色一般。
还是一位老者打破了宁静:“朋友们,能聚到一起不容易,让我们再聊最后一次鸽经吧,再等一个小时过了望乡台、喝了孟婆汤就啥也记不得了。”
老者话毕,短暂的沉默后,有个贼头鼠脑的人说话了。
“我才是倒霉,偷了几十年的鸽子都没翻过船,那天居然鬼使神差地从八层楼上摔下来了。”
衣冠楚楚的年轻人轻蔑地瞄了“贼头鼠脑”一眼,开口了。
他说:“你那是活该,我才是冤枉。搞不懂我这个喝洋墨水、为赛鸽事业牵线搭桥的人居然也落到这步田地,不就是套了些假脚环,卖了一些假鸽子,帮助外国鸽友做了些宣传推广工作吗?我卖出去的鸽子不也有飞好的吗?这真是……”
“你狗日的汉奸就别瞎掰了吧,老子被你这种人害苦了”,一个虬髯的大汉粗暴打断了年轻人的话,继续说到:“俺就是被你们这些贩子忽悠了,说什么赛鸽可以致富,买了几十万的鸽子,整天泡在鸽子上,屁成绩没飞出,啥回报也没有,事业也败了、家庭也散了,不然那天会喝醉,跑这里来吗?”汉子眼眶里明显有液体状的东西在涌动,哽咽中,说不下去了。
“哎!一念之差呀!我当鸽协裁判几十年,还是没守住晚节,那次比赛中,我没有经受住金钱的诱惑,为了几百块钱,居然帮助别人作弊,不然像我这种寿终正寝的人该上天堂呀,后悔呀后悔!”老头边摇头边地说。
长相富态呈老板状的胖子捋了捋头发,摸了摸后脑勺。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而今养鸽子的谁不想搞钱呢?我们办公棚的也是搞企业的,不赚钱谁来,不就搞了点小名堂,玩了点猫腻吗?但这手谁又不玩呢?居然也是罪过,简直是乱弹琴。”
……
十几个人先后发了言,或简或繁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唯独坐第一排靠窗的那位衣冠楚楚、手里拿着一份卷着的材料的“国字脸”没发言,大家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汇集到他身上。
“国字脸”眼光迷离,左顾右盼后,感觉不说肯定不能过关,于是喃喃地说“我要申诉,我这肯定是冤假错案”,车厢内的“人”都感觉有些奇怪。还是最先发言的那位老者说话了。
“你不是鸽协主席吗?咋会错呢?”
“我也不养鸽子,也不懂鸽子,不就是个挂名兼职的事情吗?凭什么把很多事都归罪到我头上,再大不了也是个领导不力、组织无方,咋整到这鬼地方来了,老子不服,坚决要申诉!”“国字脸”义愤填膺地扬了扬手中的材料。
……
车厢内的争论因为“国字脸”的发言而炸开了锅。
而此时的窗外,夜色仍然像鬼魂一般黢黑,列车剪破一片空旷,继续急驶在冷幽的夜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