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文化大革命来了

    19、黑蛋儿的幸福生活

    一连几天我的心情都很郁闷。我第一次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人是这么的渺小。不管你多么满怀踌躇，你的前景看起来多么美好，你都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你就像一颗沙粒，随时会被骤然而起的暴风骤雨吹到不知何处。

    好像有一种看不见的巨大力量，可以随心所欲地打乱生活节奏和生活秩序，任意改变你的生活位置，而不顾你的感受甚至死活。而你对此根本无法选择，能选择的只是如何适应。生于盛世或者乱世只能看你命运如何了。

    我觉得命运这东西很奇怪，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就活生生地摆在你面前。前几天看了一本书，作者通过主人翁的口吻对命运做出了解释：命是先天的，运是后天的。看来我先天不济，生不逢时；现在连学都不能上了，后天又能怎样呢？

    今年1966年是我憧憬盼望的一年，是我告别小学，迈入中学时代的一年，是我稳稳考入山东第一中实验中学，实现自己多年梦想的一年。然而，一个突然而来的文化大革命，就轻而易举地击碎了这个梦想。

    就像黑蛋儿，它根本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菜包把它送给了我，我是那样的喜欢它，于是它得到很好的照顾。如果我不喜欢呢？或将送给的是一个食客呢？那黑蛋儿肯定是另一种命运。

    黑蛋儿这几天和我正相反，高兴得很。它的新家面向东方，每天清晨，只要太阳一露脸，第一缕阳光便照到它屋檐上，将黑蛋儿的新家涂上一层金黄。这时黑蛋儿必定走出巢箱，站在踏板上，迎着朝阳，昂首挺胸地先亮个像，然后不慌不忙地理一下羽毛，在原地踱一下步，用余光看一下窝内。

    后奔这时已梳洗打扮完毕，像一个鲜亮的初为人妇的新娘子，有些兴奋又有些羞涩似地走出来，沐浴着绚丽的霞光，伸伸腰身，依偎在黑蛋儿身旁。

    窗外假山老槐树上的喇叭依旧播送“天天听”，全是大批判的内容。今天广播的是毛主席刚刚在《两报一刊》上发表的文章“炮打司令部--我的第一张大字报”。播音员的声音激亢高昂，听来令人热血涌动。

    空气中洋溢着花草的清香，而黑蛋儿的新家还散发着淡淡的梧桐板味，绚丽的阳光将这一切酝酿得似坛美酒，令人陶醉。如果不是喇叭里传来的战斗号令，这是一个多么清美，多么温馨的早晨啊。

    但黑蛋儿丝毫不理会喇叭声，甚至摆出一幅不屑一顾的神情。它只陶醉在阳光和花香之中。

    黑蛋儿看看身旁的后奔，昂首挺胸转了一小圈，展现一下自己的雄姿。接着它又叨了一下翅膀上的羽毛，发出了求爱的肢体语言。后奔心领神会，立即伸长脖颈，将嘴伸进黑蛋儿嘴中。

    黑蛋儿含住后奔的嘴，上下摆动了几下头，后奔就翘起尾巴，趴在站板上。黑蛋儿跳上去，振翅摆尾，成就好事一桩。黑蛋儿跳下来后，尾巴搓地，往前一冲。而此时后奔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

    随即响起啪啪啪一阵拍翅声，黑蛋儿朝着碧蓝色的天空冲了上去，后奔紧随其后。只见在七彩霞光中，在四排楼泛着亮光的红色屋顶上，在错落有序的一片翠绿树梢上，黑蛋儿和后奔一前一后恣意驰骋。来如雨燕，去似流星，在广袤的苍穹上任意涂抹着各种形状的漂亮弧线。

    我有些看呆了，犹如在欣赏一幅动态的美丽图画。早晨多么美好！生活多么美好！我心中的一切不快顿时一扫而光。我突然想起还没给黑蛋儿准备早餐，急忙转身下楼拿了一把米上来。

    上下楼时，我感到脚步特别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