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文化大革命来了

　　20、我的左邻右舍

　　每次我上房时，往左一看是明明家，往右一看是延安家。明明比我小一岁，延安和我同岁。明明爸爸司马叔叔时任政治部秘书处副秘书长，延安爸爸李叔叔和我爸爸同一个部，也任副部长。

　　那时大院孩子都是同岁的在一起玩，差一岁也不在一起玩。但岁数小点的总想跟在大孩子后面，因此明明和几个同样大小的孩子总像尾巴一样跟着我们。

　　延安虽然和我同岁，但他太任性，常常是玩着玩着就恼了，因此我和老大老二他们不大常和他玩。

　　明明是后妈，自然享受不到有妈孩子的甜蜜。每天中午，先是老大老二到我家叫我一起到食堂打饭。出门不久，明明就跟上来。每次明明总是讲一些不知在哪听来的笑话，逗得我和老大老二直笑。

　　那时打饭，一般打几个馒头或米饭，一荤一素两个菜。每次打了饭往回走，明明总是掀开饭盒盖边走边吃，专门挑肉。到了家肉也吃的差不多了。老大总笑话他，说，“你小子到家不挨熊吗？把肉都挑着吃了。”

　　明明总是笑笑，不吭声。我心想，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明明在路上不吃，到家里就没他的了。

　　明明看来似乎很开朗，但他从不说他家的事。我知道这些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

　　那天我给黑蛋儿清扫完卫生，提着垃圾袋往下走，路过爸爸房间门口时，见司马叔叔和爸爸喝的正欢。中午我们还没吃完饭，司马叔叔就来了，进门就说，“老张，喝两壶。”妈妈赶紧又做了几个菜。

　　喝到现在还没喝完？我心里嘀咕着，就听见房间传来司马叔叔的声音，“你看这接班人忙活的。”司马叔叔爱开玩笑，平时见到我们也爱说笑话。

　　我一看，赶紧说，“司马叔叔，我给黑蛋儿打扫卫生呢。”

　　“哎，你别说，那鸽子还真好，”司马叔叔脸转向爸爸，端起酒杯一仰脖喝干，“经常飞到我凉台上来，明明就喜欢，让我同意他也养一只。”

　　我说，“好呀，司马叔叔，等黑蛋生了小鸽子我给明明一对就是了。”明明喜欢鸽子我还真不知道，他从来没在我面前说过这事，甚至很少上凉台来，我还以为他不喜欢鸽子。

　　爸爸也说，“就是。”我刚想走，就听司马叔叔有些含糊不清地说，“嗯----，老黄不愿意。”

　　我知道黄阿姨是明明的后妈，就站住没走。

　　爸爸说，“怎么，老黄不愿意？”

　　“她能让明明养鸽子？这就整天告状，说明明这个不是，那个不是。更可笑的是，说明明打的菜里没肉，让明明在路上偷吃了。食堂搞不好伙食怨孩子，你说这后妈和亲妈的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我在旁边听了暗暗发笑，心想，这后娘看得够准的了，亲娘是怎么也不会往这上面想的。

　　“是不是，小龙，食堂这一阵伙食不大好？”司马叔叔看我没走，又把目光转到我身上。

　　“对对，”我赶紧答应着。

　　“菜里肉不少啊，”爸爸嘟囔了一句。

　　“肉，肉多吗？”司马叔叔看着我问。

　　我给爸爸使了个眼色说，“很少时候这样。”

　　爸爸明白过来，哼呀地说，“是啊，是啊。”

　　“老黄那个劲头，就是让我置明明于死地呀。我能答应吗？但我也不能激怒了老黄，我就不紧不慢地说，人民内部矛盾嘛，要妥善解决，妥善解决，弄得老黄，没脾气。”

　　我想，这也是文化大革命惹的，什么问题一弄就上纲上线，定个敌我矛盾就是你死我活。

　　延安家很安顿。他爸爸李叔叔很和蔼，和爸爸及其他叔叔不一样，他很少穿皮鞋，总是穿一双手纳底的布鞋，走起路来悄无声息。经常在晚上到我家串门，推开门才知道他来了，上楼梯一点声音也没有。

　　李叔叔不喝茶，所以爸爸款待他的不是茶，而是苹果。爸爸削苹果的技术很高超，转着圈削，不带断的，把一圈长长的苹果皮用刀子顶着放到烟灰缸里，手里便剩下一个胖胖的没了皮的苹果。他俩说天谈地，一会都脸上放光，笑声不断。

　　延安的妈妈林阿姨在省委上班，骑一辆钻石牌的东德原装自行车，脸上总是露着笑意。林阿姨是大户人家出身，属于背叛家庭参加革命的。林阿姨长得很漂亮，曾是志愿军文工团的，我曾在延安家看过林阿姨当年在朝鲜时的文艺演出照，和电影《英雄儿女》里的王芳差不多。

　　虽然革命几十年，但儿时生活环境打下的烙印难以磨灭。林阿姨布置家很有一套，家收拾的非常干净，地上打了地板蜡，不用水而用煤油擦地板。都是一样的房子，但一进了她家的门，立刻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仿佛她家比我家豪华得多。

　　延安和我同校同级不同班，大概是独子的关系，延安的性格不大合群。延安也很喜欢小动物，但他和明明一样，对我从不提鸽子的事。明明是知道他后妈肯定不让他养，所以断了这个念想。延安的妈妈则对他百依百顺，延安是怕万一张口遭到拒绝脸上抹不开。延安和我们不大一样，我们是小一岁的也不在一块玩，延安则是多和比他小几岁的玩。

　　延安索性不过来看鸽子，两个凉台只差几步，几乎紧挨着，如果从房顶上走，就是几步的事。他不光不过来，上凉台的时候也极少，有时恰巧碰见了，他朝我礼貌性的笑笑。这样一来，我也得回一笑，感觉很做作，远不像和老大老二东东他们见面那么自如。

　　延安养了一只长毛兔，每月给它剪兔毛，攒多了到土产店去卖，可以换军用布票或全国粮票，成为自己的劳动果实，借以向小伙伴们炫耀。

　　我的这两个左邻右舍，由于各自原因，对黑蛋儿都没有过多的关注，这倒使我很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