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文化大革命来了

    24、七年级

    天很快热起来，按正常时间算快放暑假了，可到现在也没动静。整天一上课就是大批判，我有些厌倦了，但不少同学热情很高。

    从报纸广播情况看，文化大革命形势发展很快，批判的范围正由三家村往其他领域扩展。就像燎原的星星之火，越烧越烈。

    自从报纸电台刊登广播了毛主席《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后，在全国引起轩然大波。大字报这种形式得到正式肯定，斗争矛头直接对准上面，到处充满火药味。

    学校的正常组织程序还没被打乱，仍然在校领导的安排下开展四大。这天王老师走进教室说，“同学们，学校接上级正式通知，取消中学考试，毕业班继续留校上七年级，然后就近分配。下周一开始放暑假。毕业班暑假期间正常到校开展四大。”

    王老师话音刚落，下面哎呀声一片。相同的声音却有不同的含义。我同桌和少君面部表情非常遗憾，菜包却面露喜色，甚至有些情不自禁，连自己都察觉到喊出的声音太大。他飞速回头看了我一眼，一吐舌头，缩了下脖子，回过身趴在桌子上。

    我想，大概菜包又要挨粉笔头了。

    但王老师对此似乎视而不见。她强笑了一下，“就这样吧，大批判继续进行，”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自从开展大批判以来，王老师很少在教室呆着，往往是布置完题目就离开教室。她的表情完全不像以前那样开心，笑容也很勉强。有同学悄声说，王老师正在写检查，不知是真是假。

    七年级，我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前所未闻的词句。七年级的学习内容是什么？除了喊口号写大字报还有什么？取消中学考试，就近分配，它宣告了我自幼就有的考入实验中学的美好梦想彻底破灭。

    对我来说，暑假是充满欢乐的季节：游泳，爬山，看书，打篮球，参加夏令营，摸鱼，抓蝈蝈，斗蟋蟀——玩的不亦乐乎。可这个暑假还没开始，我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大批判我是不愿再搞了。学校之所以对我充满了吸引力，是因为那是读书的地方，是满足我强烈求知欲望的地方。而今，这一切都不存在了，学校还有什么吸引力呢？

    我索性待在家里伺弄黑蛋儿。老大老二东东也不去学校了，整天和我泡在一起。

    和小学的暂时平静不同，中学已经全面乱起来了。那天有几个人卷着一摞大字报，提着一桶浆糊，走到岗楼前，要在大院门口的墙上贴大字报。站岗战士执意不肯，那几个人没办法，就把大字报和桶放到一边，站在一起嘀咕。

    一会，就见有人取出提斗毛笔和墨汁，在通往大门口的水泥坡路上，写下了十几个黑黑的大字：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陈x！这十几个字从大门口往下写，每个字都很大，间隔也很大，占据了整个坡路，最后的感叹号恰恰写在与经七路相接的路口处。

    围观的人很多，不少人指指点点。我和老大老二都没吭声，我瞥了东东一眼，看到他的表情既无奈又有些难为情似地。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拍了东东肩头一下，“走，看黑蛋去！”

    陈阿姨是东东的妈妈，在十九中当校长。非常和蔼慈祥的一个人。她怎么能是走资派呢？

    我们站在黑蛋窝前，看着黑蛋和后奔愉快的玩耍，心情也释然了许多。只是东东半天没说话，老大说了句，“他们想打到谁就打到谁吗？”还想往下说，看见东东表情戚然，就截然打住了。

    黑蛋这时拍拍翅子，从空中一下扎到窝前的站板上，恰巧从东东眼前划过。“漂亮！”老大一声惊呼，东东的眼睛也为之一亮，随即露出笑容。

    我心情也轻松了许多。但一想到要留校上七年级，就近分配中学，心里就隐隐作痛。这种感觉很难与他人诉说，因为别人怎么想的说不准。就说老大老二吧，得知这个消息后，竟乐得直蹦高，见人就说，“感谢毛主席，中学不用考了！”那天在大门口他俩手舞足蹈地讲给战士听时恰被我碰到。

    我很吃惊，他俩对此问题的感受竟和我有如此大的差别！东东健健他们怎样想的谁又能知道呢？因此我只能把这种感受憋在肚子里。

    不过有了黑蛋，使我暂时忘却了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