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65年九月至1969年12月
地点:某军区大院内外
角色:以黑蛋儿为主线串起的我,老大老二,健健,东东以及芸芸众生。
第二章 文化大革命来了
26,真人不露相
老六说完这话,转身走了。要是别人包括老五在内给我说这话,可能我不会很在意。但这话从老六嘴里说出,意义就大不一样了。
老六和老五不同,老五头脑比较简单,也没什么上进心,得过且过。老六则不同。老六思想比较复杂,考虑问题较多,上进心强,对社交活动感兴趣,有较强的组织能力,一直是三班的文体委员。
其实,他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本事。这些是我到他家去才知道的。那是我有黑蛋不久后的一天早晨。那天早晨刚站好队,老六悄悄对我说,“跑完步到我家看鸽子去,别人给了我一对鸽子。”
他家住在离政治部大院不远的一个独门四合院里,我走进院还没看见鸽子,倒是先感受到浓烈的崇武之风。地上放着一副墩股轮子(石头做的杠铃),看样得有一百五六十斤;墩股轮子旁边是一副大号哑铃,哑铃旁边是一副石锁,石锁旁边是一副拧子。墙上钉着几个颇为粗大的钉子,上面挂着一副拳击手套和两件褡裢衣。
原先听同学讲,老五老六的爸爸是一个老知识分子,高级工程师,很早去世了。我以为老六家肯定书香气十足,没想到正相反。我想,可能是中国武人舞墨,文人习武的传统所致。
墙脚放着一个笼子,我走过去,看到里面有两只雨点色的鸽子,个头鼻子都比黑蛋大。老五朝我一眨眼,说,“怎么样?”我觉着这鸽子看上去比黑蛋魁梧,很吸引眼球,便蹲下去仔细看。老六见状笑道,“等生了小的给你一对”。
进了屋又是一番韵味。冲屋门摆着一张硕大的红木八仙桌,一边一把太师椅。墙上挂着一幅照片,一个头戴博士帽的年轻人微笑着目视远方,“这是我爸爸35年留学德国时照的,”老六顺着我的目光,深情地看着那幅照片。贴西墙有一个红木隔架,上面错落不齐地摆放着古旧花瓶画轴等藏品。东墙上有一幅镶了玻璃框的字,是青年毛泽东的名言: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字体俊朗飘逸。“怎么样?我爸爸亲自写的,”老五捅了我一下。我歪头一看他,他却立即将头转向别处。
老五对我和老六不一样。老六对我总是很亲热的样,老五对我则很客气,是一种保持一定距离的客气。
老五老六有四个哥哥,除了四哥上高中外,其他三个哥哥都干技术工作。业内活干的如何我不知道,但论身体一个比一个壮。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四哥,浓浓的络腮胡子,说起话来底气十足。以后我又来过几次,有一次冬天早晨,看见他正扒光膀子洗凉水澡,先是用毛巾擦,后来觉着不过瘾,叫老六端起水桶往身上浇。凉水浇下去身上直冒热气。
老 五老六的母亲是一个很有气质的中年女性,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往后梳得一丝不苟。这时正坐在八仙桌旁边喝清晨茶。老六给他母亲介绍我时特地强调,“我这个同学住在军区大院。”她母亲笑着要给我倒茶,老六拉了我一把,“他可喝不了空肚子茶,走,咱上院子里去。”
老六转身往外走,老五和我跟了出来。老六朝我笑笑,一指墙上,“拿哪样,玩玩?”我一看,呆住了,半天才摇摇头。这时老五从墙上拿下拳击手套戴上,脚下像跳绳似地蹦着,拳头左右挥舞,嘴里不断念着,“直拳,摆拳,勾拳,左引右击,右引左击,上引下击,下引上击。”
我正看得起劲,老六嘿嘿一笑,从墙上提搂起一件褡裢衣朝老五一下扔过去,“穿上,练练。”老五瞥了我一眼,摘下拳击手套,穿上褡裢衣,虎视眈眈,一个鹞子抓鸡,朝老六扑去。老六不慌不忙,就在老五那两条粗壮的胳膊差一点就抓住他肩膀时,老六轻巧地朝左一闪,顺势抓住老五的右臂往前一扯,同时脚下一扫,老五嗖地一下飞了出去,一个嘴啃泥趴在地上。
老五爬起来,紧了紧褡裢衣,朝地上呸呸吐了几口,瞄了我一眼,脸上有些潮红,自嘲地说,“我就治不了他的三两拨千金。”这时老六胳膊微架,双腿略蹲,双目圆睁,气沉丹田,视线紧跟老五的一举一动。老五和老六先是来回抓了几次把,老五忽瞅准空子,一把抓住老六腰间布带,嘴里说了句,“切别子!”腰胯一扭,老六身体就离了地。
我刚为老六捏一把汗,就见他如藤条一样缠住老五,在老五身上转了大半个圈,从老五身体侧后方着地,一条腿就势一曲,用膝盖猛地往老五腿弯处一顶,老五哎呀一声就跪在地上。
“你这是使的什么招?”老五起来扑拉扑拉身上的土,有些急了。老六一看,忙笑道,“我这是自己琢磨的,也算三两拨千金系列的。”
“你这个犯规,根本不带来,”老五说完,悻悻地脱下褡裢衣,进了屋。
我和好多同学平时都以为老五厉害,一是因为老五表情严肃,二是不少人见过老五打仗,出手相当狠。没想到平时看似一团和气的老六身手更是了得,有道是真人不露相,果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