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那年,我大学毕业后,顺利地找到了一份旱涝保收的工作,我挺满足的。因为当时很多和我一样的同龄人还在没白没晚地四处托门子盗洞找工作呢,而我已经享受上了旱涝保收的薪水了。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我是越肥越添肥膘,一个作梦都想不到的金疙瘩不偏不正地砸在了我的脑袋上,当时砸得我头昏眼花,我清醒后才发现原来挣钱如此的容易,我一下子飘了,便顾头不顾腚地一个猛子扎到了商海里,想不到商海的水太深了。
是那年秋天的事,那晚,就在这家咖啡屋,好像就在我今天坐着的位置上等我的前妻,那次好像是我与前妻第二次约会。那晚,咖啡屋客满,没办法我只能选择一个对面已经坐着个人的座位先坐下。我对面坐着的是一位中年男人,他一边品着咖啡,一边认真地翻阅着当天的晚报,没有一点走的意思,我心烦,一会儿前妻来了坐哪儿。好一会儿,中年男人放下了报纸,友好地冲我一笑,我虽然心急,但也礼貌地回之一笑。
这是一个成熟的家伙,说起话来也挺客气:“是等人吧?”
我点了点头:“等我女朋友。”我故意这样说,看他识趣不,如果识趣,他一定会主动走开的。
“是这样,我理解,我理解。”他说着忙站起身,“这是我的名片,需要请联系。”
他丢下名片,走了。
我觉得这人挺好的,起码挺识趣的。前妻还没到,我闲着没事,顺手抓起那人丢下的名片,随便地看了一眼,原来这家伙是全国一家知名的防盗门厂家的总代理,这和我屁关系没有,我连房都没有,没有眼珠用不着眼眶子。我将名片丢到一边,非常耐心地等着我的前妻。
这时,又有一个长得傻大黑粗、留着寸头的家伙不由分说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对面,然后急三火四地冲着服务生嚷开了:“冰水!冰水!我快渴死了!”
这家伙的嚷声招来了不少人的白眼,我打量起面前的家伙,一身皱巴巴的淡色西装里裹着一件显然有几天没洗的渗着汗渍的白里透黄的衬衣,系着一条红得发紫的领带,腋下夹着一个鼓鼓的包,原来是个地道的土财主。我心说,这家伙一定不会有刚才那个识趣了。
土财主接过了服务生送来的冰水,急不可耐地仰头一口喝干,他显然渴坏了。当他抬手用西服袖子擦了一下嘴巴后,好像发现了我正在注视他,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我友好地点了点头:“这里是不是有人呀?”
我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有。”
他慌忙起身:“对不起,一天把我忙死了,在工地上滚了一天,这晚上又要约人。”
我只是冲他微微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家伙眼尖,一眼发现了刚才那个中年男人丢在桌上的名片,便顺手拿在手中,问:“你是搞防盗门的?”
没等我回答,他兴奋得几乎跳了起来:“真是巧了!巧死了!”
我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家伙又一屁股坐下,眼睛瞪得老大:“你必须帮我,必须帮我!我的十二栋楼马上就封顶,就等着上防盗门了,一时不知道上哪儿去买呢,想不到在这儿碰到老弟你了,缘分!缘分哪!”
我眨了一下眼,有点不知所措。
这家伙是个急性子:“你现在手里有报价单吗?”
我摇了摇头。
他顺手递过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明天你一定把报价单传给我,价格好商量。”
我鬼使神差地冲那个家伙点了点头。
这时,我前妻来了,土财主连忙起身,临走时还一再点头哈腰地叮嘱我千万别忘了明天与他联系。
第二天,我有一打无一打地与防盗门厂家的那个代理通了个电话,然后顺利地要来了厂家的报价单,再然后我在每款防盗门上加价后,重新制作了一份价格单发给了土财主。相信吧,人这辈子就是命,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防盗门厂与土财主之间不费吹灰之力对了个缝,大把的钞票装满了我的口袋,足够我买车、买房、娶媳妇了。
我终于明白了,挣钱竟如此的容易。于是,我毫不犹豫地辞去了我旱涝保收的工作,开始在商海中挣扎。
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我隔窗发现了对过少年宫里涌出一群蹦蹦跳跳的孩子,接着我的眼前一亮,前妻随着孩子们走出少年宫。前妻真美,美得让人联想,美得让人想入非非。望着前妻远去的背影,我突然感到,我的眼窝湿润了……
把金子哥送走的那天晚上,我们是在大侃的侃鸽茶楼度过的。
虽然茶楼是以经营茶水为主,但大侃特意设了一间专供鸽友们吃饭的包间,平时包间利用率极低,只是偶尔鸽友们聚会才启动。像某某拿了什么赛事的奖金,总要请大家热闹热闹,大多就选择在了大侃茶楼的包间里。金子哥虽然走了,可是他得了一百万的奖金,冠军鸽还拍了二十好几万,据说这笔巨款都揣进了金子嫂的腰包。金子嫂也挺男人的,平日里和鸽友们混得都很熟,况且,最近为了送金子哥,鸽友们都没少跟着忙活,今天中午大家又不想吃那种不香不臭的饭,所以金子嫂让银子张罗把大家找到一起吃顿饭,算是一种答谢吧。
那天,好像银子扔给大侃一整沓百元大钞,让大侃看着安排。应该说这是一顿极其丰盛的晚餐,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就是没有鸽子,因为鸽友们忌讳吃鸽子。
那晚,大家好像把金子哥死的事忘了,疯狂地喝酒,疯狂地发泄,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似的。其实,人这辈子够残酷的,就是一口气撑着,谁也说不准哪天这口气断了,接着还要被化成灰,最可恨的是别人还都活着。所以呀,人哪,要珍惜每一天,要把今天当成最后一天过,昨天过去了,明天属不属自己还不好说,过一天开心一天吧,可别像咱父辈母辈那样,天天精打细算,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从牙缝里挤钱,跟自己过不去,到头来他们带走一文钱了吗?细想,钱算什么东西,喂驴驴都不闻。金子哥就是个例子,一百多万,对大多数人简直就是天文数字,结果怎样?无论他的嘴张多大,无论他的眼瞪多圆,满桌的山珍海味他进嘴一口了吗?他瞪再大的眼睛也只能是看着我们疯狂了。
熟悉我的鸽友都知道,我平日里不喜欢喝酒,不喜欢不等于不能喝,我只是觉得酒这个东西进嘴感觉不舒服,不舒服的事为什么要做呢?今天,我想喝酒,而且想往多了喝,都说借酒可以消愁,我试试。今天我的心情特别不好,心情不好可不是因为金子哥死了。开春时,我凑足了所有的积蓄差不多七万元,随同我精心挑选的十羽幼鸽带着无限的希望送到了金子哥拿冠军的公棚,参加公棚赛。结果再次毛净爪干,鬼才知道这十个不理解老人心的小家伙飞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反思过,是因为咱的鸽子质量差,还是咱没有这方面的财命?我百思不得其解呀!
显然,大侃也喝了不少酒,他举起酒杯,说话时舌头有点硬:“今天,我们喝的,我们吃的是金子哥大半辈子的心血呀,所以,咱们应该一起敬金子哥!”
我心说,金子哥都他娘的化成灰了,他怎么能知道哥们敬他酒呢。我随大家站起身,在大侃的提议下,将手中的酒杯举过头顶,然后将杯中酒倒在了地上,算是敬了金子哥。白瞎了,上好的五粮液呀!
大家坐下后,很少言辞的翔子说话了:“金子哥走了,不光我们难受,昨天我去公棚给金子哥取冠军奖杯时,公棚的那个章老板非留我在那儿吃饭,他显然是喝多了,他提到金子哥很伤心,哭了一气又一气的,他说,他很后悔,是他害了金子哥,知道金子哥这般脆弱,冠军不给他好了。”
大侃不加思索地说:“这能怪人家章老板吗。”
银子也说:“章老板跟我哥这些年走得挺近,所以他肯定很伤心,今天我哥出殡他不是也去了吗。”
大侃说:“我看见他了,他哭得挺伤心的。”
银子举起酒杯:“咱今天不唠我哥,不提那些伤心事,咱们喝酒!”
大家附和着举起酒杯,而我没有,我思索着章老板对翔子说过的那番话。
银子喝干了杯中酒后,说:“我哥走了,鸽友圈子里少了一个金子,可是又多了一个银子,以后大家多帮我,多带我,我会用行动让我哥安息的。”
大家再次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只有我没喝,我没心思喝,我仍然对章老板对翔子说的那番话百思不解。好像金子哥的冠军不是飞出来的,是老板给的?金子哥的冠军鸽归巢时我是亲眼所见,那只漂亮的灰白条像箭打一样从天而降,怎么会是章老板给的呢?我陷入了极度的思索之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