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我给翔子打电话,想约他去侃哥茶楼寻开心,因为我发现最近翔子的话更少了,少得一天下来几乎没有一句话。我连打了几遍电话,没人接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有点担心。于是,我把电话打给了翔子嫂。翔子嫂告诉我说,翔子回家后连饭都没吃就上楼盖去了。楼盖?我心里不由得一惊,大冷的天,他上楼盖干什么,一个鸽子都没有了,他面对空荡荡的鸽舍想干什么?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老三吊死在鸽舍里的情景。于是,我疯子似地跑向翔子家。
翔子果然坐在他家楼盖的鸽舍前,身上落满了零碎的雪花,双眼直勾勾望着鸽舍抽烟,发呆。我走近他,挨他坐下,发现他的眼里充丰泪水。他应该是发现我来了,可是他仍然双眼发直地盯着空荡荡的鸽舍,好一会儿,他含在眼里的泪水终于涌出了眼窝。我没有说什么,我知道此时我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因为我了解翔子。
翔子抹了一把眼角的泪,低声问我:“想喝酒吗?”
我点了点头:“走,咱上大侃的茶楼去,痛痛快快喝点。”
翔子摇了摇头:“就咱俩儿。”
我点头表示同意,我理解翔子,其实他没心思喝酒,他只是想找人说说话,他的心装满了苦水。
那天,我俩儿都喝了不少的酒,好像都有点高了。
我说:“翔子,咱俩儿是最好的朋友,你救过的命这辈子我忘不了,所以,我的全是你的,你知道我的那些鸽子可都是大价钱来的,你拿去,你必须拿去!”
翔子摇了摇头:“我真的放不下我的东北男孩,放不下呀!”
我说:“咱从头再来,会好起来的。”
“从头再来?”翔子摇了摇头,“没有机会了,这可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没有办法从头再来了。”
翔子说的没错,东北男孩是经过翔子差不多大半辈子的努力才得到的,的确没有办法从头再来了。因此,我没有说什么,因为我不想说那些嘴不对心的话安慰翔子。因此我说:“翔子,从现在开始,你玩我的鸽子,虽然这些年我的鸽子不像你的东北男孩没有什么太惊人的成绩,但是你知道,我的那些鸽子差不多都出自大家,我在鸽子身上花多少钱你心里还不清楚吗。咱好好调养,肯定会飞出来的,反正我有信心。”
翔子好像没听我的话:“我的东北男孩刚刚开始出成绩,就他娘的让那帮损贼就酒下肚了。最可恨我的那羽冠军男孩……”
“翔子,咱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事。”我打断了翔子,“听我的吧,咱不能光为鸽子活,你不是还有老婆孩子吗。像我,为了鸽子老婆孩子都混没了,细想想,不值呀。等到咱老了,你说鸽子能管我们吗?还得是老婆孩子呀!”
翔子接过了我的话说:“所以呀,你应该把老婆孩子接回来,你老婆多好啊,你怎么就舍得呢?还有你儿子,那小子崩精崩灵的,你……”
翔子说到了我的心痛处,我冲翔子摆了摆手:“咱不说这些行不?咱说高兴的事。”
“啥事高兴?咱有高兴事吗?”翔子端起酒杯问我。
我心说,真他娘的没啥高兴的事,都是鸽子把人折磨的呀!我举起酒杯:“来,咱喝酒!”
我俩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酒真辣。
……
那晚,我和翔子喝到很晚,我们都喝多了,我怎么离开的酒店,我一点没有记忆了。
以后,翔子仍然在痛苦中挣扎。终于有一天,他开出租车肇事了。
翔子车轮下死的是个中年男子,死得挺惨,脑袋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肉饼。翔子看了,吓得摊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直到他被押上警车时,他才想起来给我打来电话。等我赶到交警队时,翔子已经被刑事拘留,送进了看守所。
翔子嫂哭得死去活来。女人就是这样,经不起事,其实,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
翔子被抓走以后,我觉我们最应该做的是,把翔子救出来。我和大侃他们研究来研究去,我们又想到了赵局长。于是,我和大侃又找到了赵局长,求赵局长把翔子保出来。赵局长听了以后挺为难,他提出如果经济赔偿能与被害家属达成协议,可以办理取保候审。我们觉得赵局长说的有道理,于是,我们开始与被害家属勾通。
人活着时可能是烂命一条,一旦死了,这条烂命就不好说值多少钱了,但要分是怎么死的。就说翔子轧死的这个老爷们吧,活着的时候,纯是一条烂命,下岗在家,整天无所事事,偶尔弄二两散白,连酒菜都买不起,把老婆都混跑了。前些年还因强奸被判了几年,是远近出了名的二流子,无论家里外头,人见人烦,都躲他远远的。可是,人一旦这么死了,七大姑八大姨,挨着挨不着的一窝峰地冲了出来,张开了血盆大嘴。
翔子家哪有钱哪,翔子嫂要卖房救夫。翔子家的那个不足六十平方的老宅子是翔子一家三口的唯一财产,一旦没了,翔子一家三口咋办?像我一样,两手空空,无家可归?我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而翔子家可就不同了,那可是一家三口呀!
想来想去,我决定卖掉我唯一的、也是全部的财产——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