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我必须老老实实地面对这种比死还难的等待,因为只有在等待中才能等来希望。虽然,这种等待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虽然,这种等待的分分秒秒都在挖我的心;虽然,这种等待会出现生与死两种不同的结果,甚至按大脑袋瓜子主任和那种高科技仪器的诊断妻生的结果微乎其微,但是只要是有百分之零点零零一的希望我也要等下去。因为,此时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妻手术前的那个晚上,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个夜晚,那是个黑得让人恐惧的夜晚,一个我一生中最漫长的的夜晚。妻没有言语,只是以泪洗面,能想像得到,妻的心里该是多么的复杂。我理解妻,此时我才真正地感到我对不住妻。都说恶性肿瘤这个败家的东西都是从火上和愁上来的,细想想,这么多年来我让妻上了多少火,给妻添了多少愁呀,都是鸽子惹得祸呀。假如当初我没喜欢上鸽子,假如当初我在鸽子和妻儿之间我选择妻儿,假如……事实上,生活中没有假如,只有活生生的事实。
那晚,不知道妻流了多少泪,我也流泪了,说不清为什么,我的心里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委屈,真搞不明白,我委屈什么。
天快亮的时候,天下起了雨。雨下得不大,但可以听到雨点打在窗上发出的清晰的声音。
妻侧过身,轻声地对我说:“我想求一件事,行吗?”
我没有言语,认真地看着妻。
妻长叹息:“假如……,你一定好好照顾儿子,他像你,聪明得很。”
我鼻子一酸:“你不会的,以后我们一同照顾好我们的儿子,让他长大成人,让他有出息。”
妻想了想说:“长大了不让他玩鸽子,行吗?”
我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
“不!”妻打断了我的话,“你没有错,我只是不希望我们的儿子像你一样,再去养鸽子,因为那个东西太折磨人。”
妻说得多好啊,鸽子本来是和平的天使,可是,一旦你全身心的投入进去,她会把你折磨死。
妻接着说:“我了解你,认准的道就一个心眼地往黑里走,去做吧,你能成功!”
我真的很感动,妻在这个时刻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
手术室的门又被人推开了,我们再次不约而同、急不可耐地凑上前去。
从手术室内走出的一位护士,她好像十分理解我们的心情,她一边走一边面无表情地说:“去做病理切片了。”
这时一只大手拍在了我的肩上:“我去病理室那边等!”
是曲勇?他什么时候来的?
接着,又是漫长的、心急如焚地等待。
我感觉到,我衣兜内的电话在不停地叫着,我却没有心思去接听它。是因为它不停地、没完没了地叫着,我才掏出电话,电话的屏幕是显示出了耿秃子的电话号。娘的,我这里都火上房了,哪有闲心陪你玩!
我的电话还在不停地叫着,叫得闹心。
说不清又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又开了,一具被白布蒙得严严的尸体被推了出来。我顿时瞪大了眼睛,心,悬到了嗓子眼儿,在场子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接着,大脑袋瓜子主任面无表情地出现了,他说出了最令人恐惧的话:“我们已经尽力了。”
“什么?!”我疯子般地冲上去,一把抓住大脑袋瓜子主任,“你说什么?!”
大脑袋瓜子主任没有理会我的举动,而是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然后喊了一个我不熟悉的名字,并再次重申,他们已经尽力了。
我终于瘫坐在地上,娘的!大脑袋瓜子主任呀,你他娘的为什么不先把那个我不熟悉的名子说出来,然后再声明你们尽力了,狗东西把说话的程序搞反了,所带来的后果,是险些要了人的命啊!
当大脑袋瓜子主任报出那个我不熟悉的名字以后,顿时,手术室外疯狂的哭喊声连成了片。那个我不熟悉的名字的家属一下子冲了上去……
那场景,让人撕心裂肺;那场景,让人感到世界未日到来了。
大脑袋瓜子主任看到这场景,仍然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欲回手术室。这时,翔子猛地冲上前,一把抓紧大脑袋瓜子主任愤怒地吼着:“你他妈能不能先把名字说出来!你是在要我们的命你知道不!”
大脑袋瓜子主任想解释什么,却是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仍然是面无表情地挣脱开翔子,转身回到了手术室。
翔子气性大,满脸涨得通红。
翔子嫂上前冷冷地对翔子说:“你刚才应该狠狠地教训那个大脑袋,免得他以后再害人!”
翔子冷冷地回应说:“要不是弟妹在里面,我非打出他的屎不可!”
……
接着,又是等待,比死还难的等待。
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了消息。消息是曲勇最先从病理室那边传来的,他好像是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往手术室这边跑,一边把电话打给了我,他气喘吁吁地在喊:“没事!没事啦!是良性的!是良性增生!”
我手握电话,瞪大了眼睛,我真真切切地听到电话那边曲勇的声音:没事,是良性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楞在那里。
终于,曲勇跑到了我的面前,他一把抱紧了我,他的声音变调了:“是良性的,病理室那边出了结果,是良性的!良性增生!”
我最终没能控制住,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这种嚎啕大哭真是痛快,确切地说是释放。
手术室外,人们抱在一起,大家都哭了,认识不认识的,都哭了,大家是在为我高兴,是在我妻高兴呀!
手术室的门开了,妻被推了出来。
大脑袋瓜子主任冲我说:“是增生,良性增生。”
大脑袋瓜子主任说完,好像有些不理解地摇了摇头,我看不清大脑袋瓜子主任口罩后面那张脸的表情,但是,我从他的眼神里好像看出他有些迷茫,有些不理解,起码有些不悦。
大脑袋瓜子主任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怎么会是良性增生呢?”
大脑袋瓜子主任的话一下子刺痛了我,我没有办法控制住了,我一下冲上去,死死地抓住他,疯狂地吼着:“你他妈是在放驴屁!好像她是恶性的你才满意,是吧?”
我的声音未落,一只拳头重重地落在了大脑袋瓜子主任的脸上,翔子再次愤怒了。
大脑袋瓜子主任的脸变形了,他还想解释什么,却被人推进了手术室,他再也没敢出来。
什么高尖端的科学仪器,什么医术高超的大脑袋瓜子主任,都是他娘的扯王八犊子,明明是良性增生,却诊断成恶性肿瘤。要不是我坚持,要不是我不顾一切的坚持,现在我妻的两个奶头就没了。够险的,大脑袋瓜子主任险些毁了妻,毁了我,毁了妻的两个奶头,毁了我的家。
翔子这一拳打得好,翔子的拳头不够狠哪!怎么没把他的脑袋打放屁!
妻被推进病房时,麻药的劲还过,她面色苍白,样子挺吓人的。
麻醉师是个中年男子,他挺负责任,一直跟着我们忙活。他吸取了大脑袋瓜子主任的教训,说话挺有分寸的:“这种仪器目前在全世界也是最先进的,它的误差基本是千分之几,你妻子真是幸运;咱主任的医术全国也是有知名度的,他的诊断应该是比较准的,可是,无论是仪器还是主任的诊断啥也比不上病理切片,只有病理切片的结果才是最准确、最真实的。你妻一定是个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妻终于苏醒了。
大家围过去,纷纷把妻是良性增生的喜讯告妻,妻笑了,笑得很艰难。
妻紧紧地拉住了我的手,有些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事了,很快会恢复的,你去吧,去忙你的正事,你会成功的!”
想不到妻醒来的第一句会对我说这些,听取妻的话,我的眼窝湿润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