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三千  只取一瓢饮”＿＿再访西翁名家王文林
                               祝匡武
    １２月６日，寒流到来前一个细蒙蒙的日子。乘最早的一班机，两个多小时后，我便出现在王家石门楼顶的鸽舍里。两个月前，我曾在这里把赏王文林刚从香港回归的一羽小雌。这次来，好像是神明有旨，王家又一羽雌鸽历经５个多月艰辛，由香港飞返故园。儒雅倜傥的王文林先生，见到我的第一句有关鸽子的话题是：成都也刚到了一羽，１００％西翁系，该羽也是四川省唯一一羽香港归巢鸽。
    王家父子古道热肠，旧时养鸽子的美好遗风犹在。他们视我如多年的老朋友一样把我请进鸽舍，让人感到犹如置身于自家鸽舍一样的随意自在。用“陋板其外，金玉其中”来形容王家鸽舍那是再贴切不过了。只有当你走进鸽舍内，你才会发现，原来不只鸽不可以貌相定之，舍亦不可以外表取之。上好的木制地板、错落有致的栖架、开合自如的气窗、精细讲究的巢窝，这一点一滴无不透析出主人视鸽如己出般的疼爱！住在这样的鸽舍里，又有这样知寒知暖的主人，鸽子一旦在外，即便是孬种劣胎，一样能归心似箭，拼着命往家赶，更何况还是百年来长风浩荡，在哪里都能傲视群雄的名系西翁？！
    让我这个自认为还是懂得一点儿西翁的人暗暗吃惊的是，王文林的西翁鸽一点儿也不逊于杨登元西翁。尽管王文林谈到老杨时总是自谦不如。我想这与王家的鸽子长期以来相对出动的少、人们自然知道的也就少有很大关系。不才一向对鸽挑剔非常，要求甚苛，能看中者可谓少之又少，可在王家鸽舍里屏声静气任我捉拿近３个小时（纯粹是把玩欣赏），末了竟仍会举棋不定！谁都知道这样一个常识：两个旗鼓相当的球队相遇，这场球一定不会太好看，而且进球也不会多。同样，在水平一致、尤其是高质鸽群中再选出尖子，当然要比一眼就能看出一两只好鸽、事实证明也就只有这一两只好鸽的普通鸽群要费思量得多。我不明白：那些长年累月苦苦找寻好鸽子的人（想必一定是识别坏鸽子的行家），为什么想不到到这儿来亲眼看看（如果您有一天来了，我猜王文林一定会因为您能帮他把坏鸽子挑出来而感谢您！）。我还不懂：原来情感含蓄、骨子里傲岸风骨的国人，今天突然变得对外国鸽手如此的谦卑媚颜，跑前奔后，陪左伴右，或争相与之合影、或长颈顾盼索名。看看外国鸽手还有那些黄皮肤黑头发的“准外鸽手”啥时候都高台端坐，俨如主人，高谈阔论，旁若无人，而我们该露脸的老前辈却被弃之如屐，我就心如刀割，气不打一处来。难道诺大一个中国就真的没人了？难道外国鸽手厉害得值得我等这般？难道进口鸽快得要斩尽杀绝国鸟草鸽才后生，今天，我祝匡武心中纵有万千话要说，篇幅所限只能聚成几句狂言：他外国高手如此不可一世。有机会我问他１０个关于他最拿手的鸽子问题，别说能回答上来，７个８个问题怕是他作梦都没有想到过。洋人的东西三年两年，我们就能把它颠过来倒过去的玩个转＿原来不过如此；我们手里的国宝，特别是中国人培育出来的地道的纯种品系鸽，他外国鸽手究竟见没见过还不知道，纵算一个两个被他偷师去，八年十年也未必搞得懂＿只能看个外相儿。随便举个例子：就拿外国鸽手最得意夸耀的肌肉来说，洋鸽的肌肉看起来似模似样，其实那只是静止时给人的错觉（行话称“死肉”），一旦历经艰苦的赛项，就会露馅了。要进化到中国纯种品系鸽收缩自如、快速代谢的肌肉水平，尚待时日。
    言归正传，关于王文林和他的西翁鸽，因为已经有人作了介绍和我第一篇的东西，故不再赘述。这里仅将与王先生交谈的一些新的内容整理成６个小节献给读者。
    （一）５０年代的“二李相争”
    １９５３年，李梅令与李祖光及一些常玩在一起的鸽友假鸽会之名举办友谊赛，商定每人出阵２０羽，终点徐州。结果徐州一役，西翁鸽大捷。李祖光一人包揽前１０名。这是西翁鸽在上海滩首次像样的登场亮相。
    翌年，二李再战山东兖州，各自起站还是２０羽。这一次李祖光的西翁鸟再次称雄，比赛当天豪夺前６名（因为只取前６名，奖镜框一面，故后来到的李祖光就不报了）！
    经过这两次友谊赛，李鸟统一天下的地位开始动摇。“赛扬鸟”（即西翁）首先在静安区得到越来越多的鸽友的接受和认同，并以此区一度蔓延开来。经过二三十年的培育，直至专饲西翁鸽的杨登元以获西宁３名、王文林获兰州３名、王林宝获湟源冠军而达到顶峰。
    （二）７０年代的“两王大战”
    １９７６年三省一市联翔孟塬（１１２０公里）。放飞前，彼此关系佳好的王文林与同养西翁的王林宝（含杨登元西翁）较上了劲，看看谁的鸽子能飞到对方前面。是役王林宝的鸽子果然飞得神勇，快速归巢，其弟持鸽抢先报到。想不到到了鸽会却见到笑哈哈的王文林。蛮以为“独丁”夺冠的王林宝弟弟听手上的鸽子只得亚军，忙打听冠军鸽主谁人。王文林这回一吐为快：“是我呀！”
    （三）痛失兰州３名
    １９８１年，杨登元一羽淡斑黄眼雌（５９０５２老红轮血统）勇夺超远程西宁第３名。无独有偶，第二年，王文林麾下同是该血统的一羽淡斑黄眼雄好像要为主人争口气，竟然从非常难飞的兰州快速回归，而且亦是第３名！由于杨王二人同养西翁鸟，两个３名又出自同一血缘，因而围绕着两个西翁３名的话题便成为当时鸽友热烈议论的中心，同时，豪气的四川鸽友欲买下这两羽３名的传言更是不绝于耳。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加上王文林绝不出让这羽兰州３名的硬强态度，终于导致有一天（兰州５７名售出次日）这羽英雄鸽在舍内莫名其妙地失踪！诺大一座鸽舍独独不见了此羽，可怜一代名鸽最后还是落在了熟人宵小的手里，时间仅仅发生在主人转身下楼之际。从这件事上，可知为什么名家大户一般不轻易让本地鸽友或陌生人观光其鸽舍的道理。
    （四）吴淞“小尖嘴”的由来
    汪顺兴重整山河拿下张掖７奖那几天，老前辈狠下心来谢绝多少求看此鸽的朋友，唯独对前来作客的王文林“网开一面”，并畅开鸽舍，将大小鸽只尽数抓出，给王文林把赏。其间，王文林不失时机讨问汪老吴淞尖嘴源出何处。想不到老前辈亲口坦然告之：乃李祖光当年放南京失落在常州的一羽雨点黄眼雌，被当作菜鸽贩来沪上，被我收之配予日本灰雄，再经众人多年育赛自成一体而成。从这件事上可知两点：一是汪老的配鸽之技当时无人可比，乃天赋天成也；二是老前辈的坦荡胸怀和诚实的人品着实可钦可佩。
    （五）陈飞鸿爱吃油炸里脊肉
    谈起当年与陈飞鸿一起朝夕相处、与鸽苦乐的悠悠岁月，请我吃油炸里脊肉的王文林不免睹物思人，语音哽咽。说当年他俩在一起最快活的事之一就是训完鸽回家坐在现在我这个位置吃油炸里脊肉。当我问起陈飞鸿缘何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赛绩平平，王文林听罢老泪纵横。原来陈飞鸿５０年代因当时的政治环境家境破败后，到了６０至７０年代更是每况愈下，要养活几个孩子还有一棚鸽子，一度连家庭生活开支都成了问题，甚至买小菜的钱有时都拿不出，只好向老友开口。即使这样，养鸽从没有间断，但要养得好就肯定不行了。好的鸽食买不起，鸽子饱一餐，饿一顿，体质自然直线下滑，这是导致陈君长期飞不出成绩的主要原因。到了８０年代，儿女长大出息了，陈飞鸿家庭生活有了彻底好转，鸽子首得其利，体质开始改善。这种改变，很快就有了结果＿超远程疏勒河４２名的归来，使陈飞鸿一朝圆梦，喜极生悲。“中国西翁”创史人之一的一代大家溘然而去。
    （六）比较杨登元西翁和王文林西翁
    １、眼皮  王家的西翁眼皮普遍包得较紧，老了也少见皱起，且清一色为灰黑色眼皮，黑色成分甚至蔓延到鼻瘤上，眼皮轮箍细腻圆整。杨家的西翁眼皮少见灰黑色，几乎都是黄白琥珀色，大多皱起叠层，眼皮隆起，年纪轻轻就老相呈现。雄鸽眼角窝处堆耸成一个小肉赘，眼皮轮箍右上角多呈一直角，好似小时眼皮被啄伤拉断过一样。此相者以“小麻雀”血统为多，我猜想与杨家血统系中“老桃花”ד５９６１１”占大宗不无关系。
    ２、眼砂  尽管王杨二家的西翁均以淡黄色眼为主，但在亮度、动静、结构以及成长过程中的变化上，有很大的不同。王家的西翁的眼睛给人印象漂亮、沉实，全黄眼志、全黄底板好的鸽子非常多。但眼球玻璃体光泽不够，看上去较晦暗。而杨家西翁在这一点上恰恰反差极大，几乎每一羽鸽眼都亮得刺人，眼砂乃整个眼球抖动得厉害。杨家的西翁的眼志颜色多样性，且常常随着年龄的增长每年都在发生变化（笔者认为是最高级的“变化中的眼志”）。两家西翁主都以全黄眼志、且眼志与底板融为一体之金黄眼，为最高级鸽之育种眼或第一线作出选手之种鸽眼。
    ３、头颈  王家的西翁头门较宽，顶为长弧型，头面克之有限，整个头部显得较大，脖颈亦较长。杨家的西翁头型大略有两种：一为极近亲的头门前窄、后脑大坡类（如眼镜蛇般）；二是短拙小平方头，两类前额都克得非常狠（尤以雌鸽为最），脖颈较短。
    ４、鼻型  王家的西翁为典型的西翁长形塌鼻，左右分瓣对称，白膜至喙，很少见断鼻。老时除下郑或上垄外，一生变化不太大。杨家的西翁之鼻，则属于创造性的变异性凹鼻，也是鸽主最感骄傲的地方。杨家西翁的鼻泡除了保持西翁特点外，最妙的鼻与前额根处扣贴得紧密，鼻瓣塌中有凹，像幼  时发育中硬是让人给摁进去再也鼓不起来一样，且遗传顽固，别人没有这个东西想作也作不出来。八九十羽鸽群里，一眼就能凭此。“注册商标”把它挑出来，小时看看都一样，四五岁后有的一点不变，有的原型不变只是成比例增大而已，有的则鼻瘤丛生，发大并衍生到前额或嘴角四周（老保罗四西翁就有此类型，以灰雄为多。台湾“四号西翁”亦有此种）。总之一生鼻型变化都很大。
    ５、嘴喙  王家的西翁嘴壳较长，配合长弧克头、长俊塌鼻和修长身材，一眼望去，让人不辨中洋，煞是威武挺拔。杨家的西翁嘴喙相对短些，嘴根到嘴尖由粗变细过渡突然。两家西翁都以嘴喙长、细且无钩者为佳。
    ６体型  相比较而言，王家的西翁体型较大，身材较长，体质也较好，雄相雌鸽不少。杨家的西翁则多见小巧玲珑、浑圆短中类，相对显得纤弱娇贵些，雌相雄鸽为多。两家鸽子，凡是性别与外貌反着长的，皆视为将来的出类拔萃者。
    ７、羽色  王家以黑斑、淡斑、灰为主，绝少绛色，反映出王家当年以７羽非绛羽色西翁始祖鸽起家的事实。杨家长期以来给人们的好像都是以“杨家绛”为主、为荣、为名，黑斑、淡斑、灰为辅佐。其实在实战中两家金榜题名的优胜鸽大部分都是黑斑、淡斑和灰，舍内从不轻易给人看的种精亦为如此。而非绛色鸽中，依笔者的浅见，又以淡斑为优中之优。有何根据？１０羽西翁原鸽中，“老红轮”５０９５２和同孵兄弟“老淡斑”５９０５１是被无数后代证明遗传发挥最好的鸽子，而它们的后代直到今天，仍然以淡斑色为多。王杨二人的英雄鸽“兰州３名”淡斑雄和“西安３名”淡斑雌，正是“０５２”“０５１”兄弟俩后代中最杰出的代表。
    ８、脚趾  也许有人会笑：脚趾有什么可讲的？那么这位发笑的人可能不会与西翁鸽有缘。王家的西翁罕见带白脚趾的鸽子，自然也难见到与白脚趾总走在一起的白眉白条。杨家的西翁黑斑、淡斑中则常见有一两个白脚趾，甚至全为白脚趾。鸽群中相应也偶见夹一两根白条或带有白眉的鸽子。不管怎样，那种没有白眉白条和却为全白脚趾、或者反过来长有白眉白条但脚趾为全黑或全琥珀色（没有一根白脚趾）的，一定是宝中之宝，十年不遇。西翁鸽尤为如此，准确得让人难以置信。
    ９、肌肉  王家的西翁握在手里如棒子，号称前身后身都有肉。肌肉丰满但较为硬实。杨家的西翁则属于后把没肉一类，小肚子扎得很紧，肌肉绵软有弹性，地上看看个儿不少，待握在手里，小鸟一个。尽管如此，尾筒却伸得挺直，很少有上翘的，令人纳闷。
    １０、性格  王家的西翁抓在手上，不可久握，即使在主人手里也是左扭右挣不安份，更别说是生人。倘若捏住脖颈细观眼道，那更是不易。然而，你如果以此判之为性情急躁，至少对西翁来说，则大谬大误也。杨家的西翁捉鸽在手则要配合得多，安静服贴，乖巧得很。在你手里，你看它时，它眼睛滴溜溜地转也看着你，胆大的有时还喙喙你的指头。两家西翁雄鸽之凶暴可谓出了名，棚内打架更是拿手好戏，别看个头跟其他系相比小了点儿，但到了哪儿迟早都会反败为胜，舍中称王。此外，两家西翁幼鸽均有游棚之恶习，但教乖都有“到哪儿哪熟”的优点。
    杨登元、王文林两位“中国西翁”育种大师的作品之所以有上述异同，反映出彼此对西翁鸽在理解深度上的认识分歧和育种方向上的个性倾向。这种情况使得来自于一个共同祖先的优秀鸽系被分化成两支或更多支长达３０多年之久，并强烈地烙上了各自主人的性格烙印！从宏观上看，这是一件遗憾的事，也是一件庆幸的事，我想，将来机会由完全没有门户障碍优势的“第三者”，将两支、三支，或更多支源于同一祖先的分支合流在一起，一定能碰撞出巨大的火花！这也符合历史上千百年已被证实过的定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只有经过这种周而复始的过程，才会进步。
    中国古语：“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人生有限，好鸽系多如繁星。吾虽不才，但奢望一生能够搞弄懂一种品系已足矣。杨登元、王文林等独饲一系的名家们，之所以有今天如日中天的名气，除了天份赛绩外，我想更应归功于当初他们都能做到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对诱惑的抵御，那种痛苦，那种心痒，那种弃易择难的滋味，只喜欢成功的俗人是难以琢磨到的。如果有一天杨、王做广告（他们也不会去做广告。不仅如此，凡事实证明真正有好东西的人，又见有谁会做广告呢？他们的真实心态是防备人家知道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花钱做自己最不喜欢的蠢事？），我一定帮他们拟稿如下：
    “中国西翁”是一种要求鸽主素质极高方能发挥的鸽种；
    “中国西翁”是一种让人爱恨交加、后发制人的鸽种；
    “中国西翁”是一种靠头脑来飞的智力型的鸽种；
    引一只足矣让您脱俗上档；
    引两只称霸让您脱颖而出；
    引三只大富让您脱胎换骨！

投稿人姓名: 祝匡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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