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废琐事
时过境迁,养鸽已有十多年。
兄弟早已不是兄弟,老师早已重病在床。
记得刚养鸽子,亲戚给了两只花白鸽,任由它们繁殖,由于地理位置优越,经常招到鸽子,甚是上瘾。花铁膀、点子、黄杠、铜翅白,那时也不懂,到鸽子市要4块5,三块钱就卖,比吃肉价还便宜。现在想想多么单纯,养鸽人多好贪便宜,就是不要钱白给,他也想多占点便宜。也许是久了,现在想想即使得到了,不也是一场空,养鸽和做人最重要的一点是顺其自然。
一日,兄弟邀我去村里城里新搬来的鸽友家玩,一进门漫天花雨(各色鸽子),乌头、环、铜翅白、凤尾、黄杠、蛇头、俄罗斯、点子、气球,灰的、白的、黄的、紫的、花的,飞起来眼花缭乱,甚是壮观。忽然脑子灵光一闪,啊,招的鸽子原来都是他家的,这便是老师家。
个子不高,肌肉发达,皮肤黝黑,喜欢吹胡子瞪眼,这是我对入门老师的第一印象。他有个酷酷的名字“阿杜”,哈哈,时常提起他,称他“杜老头”。老爷子别看平时吹胡子瞪眼,“老天第一我第二”的架势,可他幽默得很,我们一去就吹嘘自己的鸽子87年放1000公里得了全市冠军,可惜就是带的回笼环,与幼鸽冠军擦肩而过。不过,还是得了当年的最大奖项,永久自行车。
我们经常拿着自己的鸽子,让他给看看。“这只眼睛太浑,这只眼砂还行,就是眼底没有东西。这只颗粒挺好的,就是不好配对。你咋玩鸽子的,越玩越回去啊,这么杠手的龙骨,你摸不出来?瞎买!买鸽子要买出奇的鸽子,眼睛只占3!”
由于太过着迷,强烈要求阿杜带我们去北沙滩买鸽子,因为刚刚出道,有点媳妇儿还是别人的好的小情结。在我眼里,满天下别人的都是好鸽子,我和兄弟一人200元买一只,据说都是外国冠军直女,满翅膀是上海世博会的章。不过鸽子不错,我的是斑点,他的是灰,我的久久不下蛋,他的让阿杜配了一只全圈锯齿的公鸽子,阿杜堪称此配对绝配!后因公鸽肌肉缺乏活力,生出小鸽子身大力亏,不了了之,哈哈。
阿杜还有个大多鸽友的通病就是神吹:“我原来最牛逼的一只鸽子,山西的两只鸽子出的,父母一个降一个灰,公的带7个膀章,母的带五个,出的一只小鸽子,眼睛白板,你就找吧,北京城都没这么一只鸽子,小时候挨枪子了,大了我放1500公里,结果就回来了。”
我:“那天我去胡各庄,看见一只鸽子。桃花砂,全圈黑眼志,真宽,还是400公里亚军呐。”他:“那是只好鸽子,比它再好的还有呐,也许我说你没见过,眼睛二线跟韭菜叶似的。”我:“全是黑的?”他:“是啊,知道最牛逼的鸽子眼什么样吗?眼睛里带金星的,从颗粒底下反亮点。”
我心想,这糟老头子,要是跟韭菜叶似的,眼睛得多大啊,眼睛冒金星,又不是灯泡怎么会发光!可是现在明白了,超级种鸽全圈黑眼志,黑色渗透到面砂可能有那么宽,鸽子久经沙场,经常放飞,眼睛干燥的是可以很亮,底砂翻出的正宗色彩,也如金星一般。
他是个老派鸽人,也许是年纪大身体不好,进他的鸽子窝,脚下软绵绵的,也就是现在传说中的积粪法。他经常说扫什么啊,这样鸽子抵抗力强,千公里的就这样养,可一到雨季,鸽子窝漏水,水眼的,喘的,一批一批的不见好,急坏了他。我们经常买鸽子25、30元一只,看着好就留着,不好就扔杜老头家,他找到鸽子我们看到就仔细欣赏一番,看着不赖,就直接窃走。开始老头碍着面子,拿走吧。我们有时候拿,有时候不拿,看心情。后来,我们的行径出乎他的意料,学实在了,说拿就拿,弄得他尴尬好一阵。我们敲门很久,他才来开门,之后他也学实在了,就说不给,哎,不给也没办法,拿着扭头就跑,他追到胡同口,摇摇头,低头回去了。哈哈,养虎为患啊,养鸽人的占有欲是可怕的。他喜欢给种鸽开家,买的鸽子剪了翅膀,扔房上“蹲房”。因为这,他至少弄丢了我们几十只鸽子。
前些日子他住院,他已两颊深陷,身体垮了,与他彻夜神聊,问他:“你丢的哪只鸽子您最心疼啊?”“67那只公的,带金星。”“您不是说它不好吗?”“不说不好,它能放我这吗?”心里狠狠的鄙视了他一万次。“我是为了锻炼你们眼力,你们看着不好,就是鸽子在你们那,你们也玩不出来。”“那您活这么大岁数,最在意的事是什么?”“就是我小时候,我家后院的一只紫点子落我家,我四弟拿着枪,一枪就给打下来了,那家孩子上我家找来,我爸打我弟弟,后来拉着那家孩子,跟那孩子说‘你进我家鸽子窝,我点火柴给你照着,你看上哪个抓哪个!’”“擦,最后抓走一只两头乌,老种气啊,他那破紫点子能值几个钱。你说有这样的吗?我要是在家早和他干起来了,还拿火柴给人家照着,你说气人不。”
“还有知道为啥从家出来,住医院吗?那天我从医院检查回来,和我闺女、孙子、女婿回家,有几只剪翅膀的鸽子条长出来了,我和闺女、孙子就坐屋待着。我那女婿拿着铁锨出去铲狗屎了,声还挺大,我就不高兴了,脸阴了下来,我孙子自己就出去了,跟他爸说‘您没看见我爷爷进屋待着吗?剪了翅膀的好几个上房了,该跑了。’女婿是个老实人,有啥事不说,憋着,从那以后我就觉得他眼神不对。有天他夜里回来,他骂孩子,我正睡觉,给我吵醒了,我就问他他要干嘛,他说就你有脾气啊,就起了冲突,就回来了。”
我说:“您这一辈子毁鸽子上了,挺大岁数和孩子似的,您要是跟我们似的,跟您女婿就成了……”“我那一只战您七只赢了,您服不?”最后和老头商议决定,让他早点康复,秋天一人十只鸽子,记录环号,一决雌雄,快哉!
第二天一早,他侄子侄女来连声谢我,哎,他们何曾知道我和杜老头之间的情感,这点又算啥,虽然经过这么多事,还有我那兄弟,那感情早就渗入骨里,又有什么可以改变的。回忆是种财富,虽然物是人非,但有种东西是时间磨灭不掉的,错误和误会何不用搞笑的心态去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