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外面的世界
1
这是个多雨的秋天,虽说真的爆发了战事,但身居荣城的人们还是觉着遥远的仿佛在另一个国度里。战事中枉死的人可能是太多了,许多个冤魂便化作云化作雨随风飘荡到了荣城的天空,因而这里的天空便是阴霾的日子居多。因战事所需,荣城成立了一家国立的西医院,操办这件事的人当中恰好有何娜的父亲何孝廉。操办当中,何孝廉忽然记起了来过他家里一次的丁一凡,女儿曾央求自己给他谋个差事。想到这个人,他又记起妹妹多次提及外甥女的朋友好像正是此人,于是立刻叫听差去请朱太太。
朱太太得了信,不知道是何事,见来人很急的样子,便匆匆坐了何宅的汽车来了。到了何孝廉的书房,何孝廉正含了个大烟斗喷云吐雾。朱太太进去,何孝廉欠欠身道:“大姐,听说秀云有了男朋友,不知是何样的人?”朱太太歪在何孝廉对面的软椅上道:“你怎么忽地想起这件事?”何孝廉道:“这边有个不错的差事,我想用个自己人。”
朱太太听得这话,心中自是欢喜,她心中暗道,若论家境,女儿绝对配得上这人,但女儿毕竟是嫁过一次的人了,这样一来,她又缺少了足够的分量,若是弟弟给他谋个差事,就凭空给女儿添了些资本。就像是卖东西,原本不值那许多的钱,但搭配上些那东西以外的东西,买者便以为得了很大的便宜,也就乐不得了。想到此处,她道:“秀云的男朋友是个留学回来的大夫,叫丁一凡,是你们衙门里子淳的表弟。”何孝廉“哦”了声道:“说起这个人,我还有些印象,他曾救过何娜,也来过这里,一个不错的青年。”
朱太太听他这样夸奖丁一凡,心里也是很乐。她道:“人倒是个不错的人,只是家境薄些,听说没了父母亲。”何孝廉笑道:“大姐还是老观点,家境薄点怕什么,我们这等家庭银钱还是不缺的,只要人不错就好。”朱太太道:“你说的也是,即便是我不同意也是没用的了,听家里的车夫说,秀云成天地去人家那里。”何孝廉磕磕大烟斗道:“女大不中留的,再者,这贫富之间原也没个定数,秀云前番嫁过去的那家几年前还风光无限,这不,说没落便没落了。”朱太太似不愿谈这个话题,她道:“这时局动荡不安的,我还是巴望着秀云早点嫁出去。听天祥说,日本人的攻势很猛,我们这里还不知道能平静多久。”
何孝廉叹了口气没说话。过了一阵,他才道:“怎么告诉他呢?”朱太太道:“让秀云去告诉他不就行了吗?”何孝廉起身在地上踱了几步自言自语道:“还是子淳去方便些,不过这样一来,他会认为是子淳替他做的这件事。”又踱了几步,何孝廉道:“你可识得子淳?”朱太太道:“秀云与子淳家的一个亲戚相当地不错,她与子淳是认识的,就让秀云去告诉子淳,再让子淳去通知他吧。”何孝廉沉吟了片刻道:“如此最好。
秀云得到这个信,十二分地高兴,她一刻也没停留,坐了家里的汽车来到子淳的家。子淳午睡将起来,走出屋子,转到前边,便听到了哗啦哗啦的打牌声,他晓得是惠芳正与人在打牌。将要推门,听差的匆匆过来道:“大爷,外边有个朱小姐来了,说有急事。”子淳一楞:“朱小姐?哪个朱小姐?”屋里的惠芳听到了听差的话音,她说道:“尽管啰嗦些什么,快些请她进来。”说着话,惠芳从小客厅里出来。这时,朱秀云随着听差的走进来,惠芳笑道:“朱小姐,稀客,稀客,快快请进。”说着话,她与子淳将朱秀云让进了西边的书房。
听差看上茶后,朱秀云道:“那边传话过来,让子淳明日带一凡去衙门里。”子淳稍稍楞了下,心里瞬时转了几个来回,联系到最近的国立医院,他立时明白了何孝廉的意思,于是微笑着点头。惠芳正要问什么,子淳使了个眼色道:“我知道了,但还是劳烦朱小姐跑上一趟,告诉一凡,让他明日等在家里。”朱秀云正想把这件事告诉丁一凡的,但母亲在她来时曾特意嘱咐自己,让她通知子淳,再让子淳告诉丁一凡的。听了子淳的话,母亲那边便有了托词,当即告辞出来。
她将走,惠芳道:“你们衙门里的事当真有趣,明明可以让朱小姐直接通知的,怎地偏偏要拉上你,他们让一凡去衙门里做什么?”子淳笑道:“最近衙门里操办了一家国立医院,只是空缺着一个院长和一个副院长,一凡本是何娜小姐的好朋友,现在又是朱小姐的准夫婿,你想,何孝廉肯定不会把这么重要的职位放与别人去做的。也是表弟的机缘,恰又赶着他是留学欧洲的医学博士,这个职位给他,无论如何也说得过去的。”惠芳道:“那他可以让朱小姐直接去告诉一凡,为何偏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子淳拍拍惠芳的肩膀道:“女人就是短见识,衙门里并不是何孝廉一个人的,他这般做,是要让一凡落他们一个人情,再者,由我领着表弟去衙门里,又会让同僚觉着这件事与何孝廉无关,因为人是我引荐的。依我的看法,表弟这次肯定能做院长这一职。”
事情果然不出子淳的意料,衙门里议事的过程中,何孝廉最后定了由丁一凡任国立医院的院长。当日的中午,子淳从衙门里出来,径直来了丁一凡的诊所。进了诊所的门,丁一凡恰从鸽棚那边过来,子淳上前拍了他一把道:“表弟,成了,恭喜你。”丁一凡忙把他让进书房,李妈送上茶来便退了出去,丁一凡道:“什么成了?是让我去那家医院当医生吗”子淳道:“当医生?哈哈,真是可笑,若是让何专员的门人当医生,那不成了笑谈。”丁一凡道:“快给我讲讲,我究竟去做什么。”子淳道:“今天衙门议事,院长一职有两个人选,一是你,另外的一个是何专员对头的一个人。结果,那人做的事过于张扬了,同僚们都有些看法,再加上学历不如你,又不明白你和何专员的那层关系,因而,由你做了院长一职,那人被委任为副院长。”丁一凡惊喜道:“那个医院在什么地方?”子淳道:“就在城外,房子是一个爱国富商捐出来的。”丁一凡道:“那我什么时候去报道。”子淳点燃雪茄道:“你急什么,当今之际,你应当携朱小姐去一趟何宅,最好今晚便去,人家把这么大一个人情给了你,你必须当面谢过才是。”
俩人说着话,丁一凡见李妈过来,便道:“今天多添几样菜,顺便把那一坛绍兴老酒开了。”李妈点着头去准备。她出去后,丁一凡道:“我给惠芳嫂打电话,让她一道过来吃,我们好庆祝一番。”子淳笑着道:“最好不过了,连朱小姐一同请了来。”丁一凡忙着去打电话,惠芳接到电话说一会就过去。再拨朱宅的电话,听差的说小姐将出门。回到书房,子淳手里抓了张报纸斜躺在沙发上吸烟。丁一凡道:“你说我去何宅应该备些什么礼物?”子淳扔下报纸道:“何专员喜欢个古董字画,你看着准备吧。”丁一凡犯了难,说到古董字画,他是不懂得好坏的,于是道:“这些东西我不大懂,还是表哥帮我张罗吧。”子淳笑道:“用不着我张罗,你现成就有的,你父亲留给你的几副字画,不知道你带在身边了吗?”经他提醒,丁一凡想起了两副水墨竹的画,忙在书房里翻腾,不久便寻了出来。子淳将画铺在桌子上展开后道:“就是这两副,当年我向你父亲张了几回口都没给,何专员肯定喜欢。”
收好画卷,子淳道:“好马需得好鞍配,我们现在就去买两个盒子来。”丁一凡道:“也不急这一时三刻的,吃过饭再去。”子淳道:“我在镇宝斋见过这样的盒子,现在把画送过去,给他们腾个配盒子的时间。”丁一凡卷了画与子淳出来,俩人坐了汽车不一刻便到了镇宝斋。伙计识得子淳,陪着笑脸道:“林大爷,你今儿个怎么得了空?”子淳道:“快去把你们的老板叫来,我有急事。”他的话音未落,里边的门帘啪嗒一响,一个圆脸长须的老者笑着出来道:“林大爷,什么事这么急?”子淳将两副画递给他道:“配个盒子,要贴切些的。”长者展开画凝眉细看了良久才道:“好画!一副已经是难得,结果你林大爷同时有两副,难得,难得!”子淳道:“这画好在何处?”长者道:“这画本是分着阴阳的,你看,虽说画的都是竹与石,不细看,以为是一样的,其实不然……”子淳与长者不停地议论着画,旁边的丁一凡似不耐,把眼睛瞧向门外。瞧了一阵,见子淳还在与老者啰嗦个没完,便道:“表哥,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子淳笑道:“偏你是个急性子,好,我们这就走。”说过这话,他对老者道:“你就看着配两个盒子吧,我相信你的眼力,价钱随意。”老者收了画交给一个伙计,然后拱拱手道:“绝对会让林大爷满意的,但不知林大爷何时用?”子淳道:“最好是今日晚间。”老者略皱了眉头,子淳道:“让你犯难了?”老者道:“不瞒您说,确实有点棘手。”子淳道:“不管怎地,我晚上是无论如何都要取的。”
2
俩个从镇宝斋回来,惠芳却已经来了。见他们俩个从外边进来,她一面摇着手帕,一面道:“你们俩个去了哪里?”丁一凡笑道:“去给何专员准备礼物。”惠芳道:“表弟这次做了什么职位,如此的破费?”子淳笑道:“你猜呢?”惠芳道:“该不是医院的院长吧?”子淳得意道:“叫你说着了,表弟此番正是做了院长。”三个人说话的工夫,李妈过来道:“少爷,饭菜已经备好了。”子淳道:“表弟,你再去给朱小姐打个电话。”丁一凡的脚将跨出书房的门槛,就见朱秀云走了进来,他因而笑道:“正说着再给你打个电话,你却来了。”朱秀云抿着嘴道:“这么急着寻我做什么?”惠芳一脚踏出门槛挤在丁一凡的身旁笑道:“你那心上的人得了好大一个功名,这样的好事,他当然要急着告诉你了。”朱秀云被她说了个大红脸,子淳忙在一旁解围道:“想必朱小姐早已经得知了。”朱秀云道:“我也是刚刚知道。”惠芳接过她的话道:“就赶着过来了,是吗?”朱秀云道:“惠芳姐又拿我取笑了。”
这般说笑着,丁一凡把他们三个让进了客厅。客厅里,红玉和刘看护正忙碌着,丁一凡笑道:“你们俩个怎么在这里忙呢,一同坐下来吃吧。”刘看护笑着摆放着碟碗道:“丁先生,恭喜你了。”丁一凡道:“谢谢,别忙了,让李妈一个人弄吧。”几个人坐下后,红玉却不肯,丁一凡连让了几次,朱秀云的脸拉长了。惠芳见情形不对,扯了扯丁一凡,这时,红玉听得李妈在喊她,忙着出去端菜,刘看护也忙起身去帮忙。几个人边吃边聊,不觉中,已是下午四点多钟,红玉帮着上完一盆汤后,再没有出现。出去方便的时候,丁一凡顺口问李妈,李妈说她已经回去了。丁一凡心里老大地过意不去。
却说红玉从诊所出来,心中满是酸楚,走出好长一段路,她的心情才平静了些,她沉沉地想着:照丁先生的身份,当然应该是去找朱小姐那样的人,他们原本就是一路人,这件事起始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再者,人家本是可怜自己才与交往,自己本就欠着人家好大的一个人情。前番,刘看护与她讲过他们的一些事,她没见过何小姐,想那何小姐也必是一等一的人物。唉,想这许多做什么,从今后,她就不必再去诊所了,想到再见丁一凡不太容易,心里又隐隐地难过。她忽然想起,书中的一句话,多情自招烦恼。脑子里的这句话一经形成,她又暗为自己难为情,自己这多情,幸而没有流露出来,若不然更是难堪。
这面红玉胡思乱想着,那面的丁一凡已经去了朱宅。原来,朱小姐过来是请丁一凡过去的,俩人进了门,听差的过来道:“小姐,老爷请你和丁先生去书房说话。”朱秀云道:“知道了。”丁一凡心中有些忐忑,他还未曾见过朱秀云的父亲朱天祥,不知他找自己有何事。朱秀云见他踌躇的样子,便笑道:“家父最是和蔼不过,也十分地开明,咱们这就过去。”俩人随了听差走到朱天祥的书房外,听差的喊声:“老爷,小姐和丁先生来了。”朱秀云早已经跑到前边推开书房的门,一把拉了丁一凡进来。朱天祥的书房非常素雅,迎面靠墙是一个镶着玻璃的书架,旁边有两个紫檀木的盆景架子,高的上边有一盆盛开的兰花,低的上边是一整块嶙峋的山石,山石的背面和侧面随意点缀了三五丛两尺多高的青竹。朱天祥背对了他们,手里拿着一柄剪子,似在修剪那丛竹子。听得声音,他掉转身子上下打量着丁一凡。丁一凡忙鞠躬道:“伯父好。”朱秀云上前接过朱天祥手中的剪子道:“爸爸,他就是丁博士。”朱天祥微笑着道:“早就听小女说起过你,丁博士请坐,不必拘礼。”这时,听差的看上茶来。
朱天祥轻轻地用茶碗盖扣击着茶碗道:“丁博士祖籍何处?”丁一凡道:“小侄是无锡人。”朱天详自语道:“若非战乱,无锡实在是个好地方。”说过这话,他又道:“丁博士哪年来荣城的?”丁一凡道:“来荣城近两年了。”朱天祥道:“听内人说丁博士做了国立医院的院长,不知丁博士之前还做过什么?”丁一凡道:“小侄从国外回来后,就在这里开了一家诊所。”朱天祥起身负着手在地上踱了几步道:“丁博士既来此处,我也不把你当作外人,当今的官场变幻末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者比比皆是,丁博士即初入仕途,凡事要三思后行,切记不可意气用事,若遇到难以定夺的事情,可多多向秀云的舅父请教。”丁一凡忙点头道:“多谢伯父指点,小侄记住了。”朱天祥道:“好了,我与你说的话只有这些,那边,秀云的母亲还有些事找你们做的,你们去吧。”
从朱天祥的书房出来,朱秀云捏了捏丁一凡的手,嘴角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道:“我爸爸很和气的吧?”丁一凡握了那柔软的小手笑了笑。朱太太那边正忙着,见他们进来,她道:“丁博士,你晚间有工夫吗?若是有,吃过晚饭,你和秀云去一趟她舅父那里,我这里备了些东西,你们替我送去吧。”丁一凡暗道:“这可凑了巧,我本打算就去的。”于是点头道:“我知道了,伯母。”在朱家吃过晚饭,听差的过来道:“丁先生,有你的电话。”丁一凡一楞,听差的忙又道:“那边说是你的表哥。”朱秀云道:“是子淳,你去接电话吧。”丁一凡随听差出来接了电话,便听到子淳的抱怨:“表弟,你怎么这么晚都不回来,那边的盒子已经准备好了。”丁一凡道:“电话里不方便说话,我一会就回去。”子淳道:“那你快点。”丁一凡说声知道了,便放下了电话。
回到里边,朱秀云问道:“你表哥找你做什么?”因无他人,丁一凡道:“你说真是凑巧,下午,我表哥还说让你陪着我去一趟何宅,这不,你母亲也让我们去的,我准备了两副字画,正在镇宝斋配盒子,他让我回去一趟。”朱秀云笑着道:“那我们一道走吧。”他们说话时,听差的已经把几样东西拿了出去。
俩人坐了汽车,很快回到诊所,朱秀云道:“我等在这里,你去拿了东西就出来,我们得赶着去的。”丁一凡点头下了汽车,进得门来,子淳正急着,看到丁一凡,他道:“表弟,怎么才回来?你看这盒子如何?”丁一凡见桌子上放着一对紫檀木镶着金边的盒子,样子非常地精巧又古香古色。他道:“你说巧不巧,那边朱太太让我去何宅替她送点东西。”子淳笑道:“还是人家替你想得周全些,连礼物都替你准备了。”丁一凡道:“怎么会是替我准备的?”子淳道:“我的表弟,你的脑袋太简单了,人家一者是怕你不懂这些,不知道去何宅道个谢,而慢怠了朱小姐的舅父;二者是怕你银钱上短缺,送的东西不得体。唉!真是爱女及婿呀。你快快去吧,是不是朱小姐还等在车上?”丁一凡细一琢磨,觉得表哥的话的确有道理。子淳推了他一把道:“快去吧,我不便出去。”丁一凡拎了东西出来,朱秀云笑吟吟地瞅着他道:“我看你给舅父准备了什么东西?”丁一凡把手中的盒子递给她,朱秀云打开盒子看了看道:“送这东西,绝不是你的主意。”丁一凡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朱秀云只管笑着不做声。
到了何宅,何孝廉刚刚出去,俩人在何太太的屋子里坐了一阵便出来。朱秀云送了丁一凡回去,也自回了家。
次日,丁一凡收拾罢鸽棚将出来,便听到门外有汽车的喇叭声。李妈过来道:“少爷,林大爷来了。”丁一凡出来,子淳与一个年轻人正往里走。子淳指着丁一凡道:“这便是丁一凡博士。”丁一凡不知来者是谁,拿眼睛瞧向子淳。子淳道:“这是何专员的秘书李正南,他今天送你上任,你快些准备一下吧。”丁一凡匆忙梳洗已毕,随他二人上了汽车。不到半个钟头,汽车便来到城外的一片树木茂盛的山洼里。汽车转过树林,一片院落出现在眼前,院落的大门外稀稀拉拉地站了几个人。汽车停下后,为首的一个人迎了上来。丁一凡等三人下车后,众人将他们迎进了一个大客厅。大家依次坐下后,李秘书从皮包内掏出一份公文当众宣布,由丁一凡担任荣城救护医院的院长,随着几声稀稀落落的掌声,丁一凡就职。宣读已毕,李秘书坐了车回去,子淳却留了下来。
李秘书离去后,为首的人引了丁一凡与子淳来到院落后边的一座二层楼上。上得楼来,丁一凡见东边的一个门口挂着院长室的牌子,对面的门口是副院长室。屋子是两间,里边的套间内设了一张床,外间几张沙发和一个小茶几,靠窗子那边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丁一凡环顾着房子,子淳道:“你是这里的总务吧?”为首的人弯腰道:“回林巡阅的话,在下孙立国,是这里的总务,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丁一凡道:“医院现在有多少人?”孙立国忙递给丁一凡一本花名册道:“人还没有来齐全,这是医院的花名册。”子淳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且下去吧。”孙立国道声是,便退了出去。他出去后,子淳笑道:“表弟可是得了好地方,山高皇帝远,又十二分的清闲。”丁一凡随手翻阅着花名册道:“这里根本不像是个医院,到像是个渡假的地方。”子淳道:“有几个大夫快来了,这里主要的事情是招募一批看护,进行训练,其他暂时是没什么事。”听子淳这么一说,丁一凡想起了刘看护与红玉,他道:“招募什么样的人选?”子淳嘿嘿地笑着道:“你是这里的院长,怎么会把这个问题问我呢?不过,你家里那俩个都应该算是合格。”被他点破心思,丁一凡的脸稍微一红。子淳又道:“听说已经招募了二十几个,就算缺,也缺不了几个的,你要想把她们办过来就得抓点紧,若是等花名册汇总到那边,就不大方便了。再者,对于她们来说,怎么也算得上是好事,一个月有六、七块钱的收入呢。”说过这话,子淳站起身道:“走,我陪着你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然后咱们就回城。”
俩人走出房间,下了楼,见孙立国正在楼下候着。子淳道:“孙总务,你领着我们看看吧。”孙立国忙在头前领着路,并一一指点着。到了最后的一排房间前的空场,先前迎接他们中的一个正领着十几个女孩子在出操。看到他们过来,那人忙走上前道:“丁院长、林巡阅好。”丁一凡见人家如此,正待回礼,子淳拿手碰了他一下道:“这里的看护是不是都已经报到了?”那人搓着手结结巴巴地道:“回林巡阅的话,还缺一些。”子淳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话。这时,旁边的孙立国忙道:“剩下一批女校学生就快来了。”子淳转头对丁一凡道:“丁院长,我们到那边看看吧。”孙立国正待领路,子淳道:“孙总务,你去做你的事吧。”说毕,与丁一凡沿着一条甬道转回来。回到院长室,子淳道:“表弟,你是院长,是有身份的,不能对他们太过于客气。”丁一凡暗道:“院长也是人,何必那么官僚呢?”字淳似看出了他的意思,便道:“表弟是不是不认同我的看法,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同李秘书一同回去吗?”丁一凡摇头不语。子淳道:“我是在帮着你树起你的威信,以便于你以后做事,好啦,咱们回城吧。”丁一凡笑道:“离城这么远,难道让我们走回去?”子淳笑道:“谁让你走回去的,何孝廉对你着实不错,给你配了一辆汽车,虽说破点,但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再次下楼,孙立国仍在楼下。子淳道:“我们这就回去,你去把医院的汽车夫找来。”孙立国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当他们来到前边时,一辆汽车停在那里。上了汽车,子淳道:“这辆汽车只归你用,与明日过来的副院长没有丝毫的关系,那人我是了解的,十二分地好占便宜,又野心勃勃,你要提防。”丁一凡点点头。
3
回到城里,子淳道:“你把我送回衙门,就回去准备一下吧,明日正式上任。”送走子淳,丁一凡回了诊所,李妈和刘看护正在等他吃饭。丁一凡对她二人道:“你们去把前边的那个房间拾掇一下,让汽车夫有个歇息的地方。”一旁的汽车夫忙道:“丁院长,我与她们一起去拾掇吧。”丁一凡点点头回了书房。房间很快拾掇妥当,李妈过来道:“少爷,开不开饭。”丁一凡道:“开吧。”因有了外人,李妈是不上桌的,她不上桌,刘看护也不便上桌,结果,他们三个人在西边的屋子开了饭。吃罢午饭,丁一凡让李妈将刘看护叫到了书房。他道:“刘看护,我这诊所是开不下去了,你是不是愿意跟我到城外的医院?”刘看护原本正愁着这个诊所不开后,她做什么,听他这么一说,忙不住气点着头道:“愿意的,愿意的,太谢谢丁博士了。”丁一凡笑道:“你今天客气得紧呀!”刘看护也笑道:“丁博士升官了嘛。”丁一凡见她说得俏皮,笑着又道:“那边一个礼拜只能回城一次,不过月钱是六块,你不用着急回我的话,回家商量一下吧。”刘看护急道:“不用商量的,我说了便算。”丁一凡忽然道:“红玉怎么没来?”刘看护道:“我也不大清楚。”说这话时,她的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丁一凡瞅了她两眼没说话,刘看护忙寻了个托词退了出去。
因想到红玉的家境和昨日的事情,丁一凡便存了去红玉家一趟的念头,信步走出来,汽车夫却在树阴下乘凉。他见丁一凡似出门的打扮,忙起身道:“丁院长,你出去?”丁一凡本不打算坐汽车去的,他随口“哦”了一声。谁知汽车夫忙着出去打开车门发动了汽车,见他如此,丁一凡便坐上了汽车。到了红玉家的胡同口,丁一凡道:“你回去吧。”汽车夫道:“那我什么时候来接您?”丁一凡道:“不必接我了。”汽车夫点着头。汽车的响动惊动了胡同里的人,树阴下闲话的荣大娘看到丁一凡,一路走着,一路说:“哟,丁先生,有日子没来了,快请屋里去。”丁一凡笑着随了她进了院子。听得说话声,红玉走出来,丁一凡道:“大姑娘,今儿个怎没过去?”红玉小声道:“听说丁先生的诊所不开了,就没过去。”荣大娘道:“别在院子里说话,进屋吧,红玉,快去沏茶。”红玉出去后,丁一凡摸出十块钱递与荣大娘道:“这是红玉姑娘这个月的月钱。”荣大娘嘴里推却着,手却接了那钱。这时,红玉端了茶水出来,她看到荣大娘手中的钱,劈手一把夺过来道:“妈,你这是做什么?”荣大娘干干地笑着道:“这是丁先生给你的月钱。”红玉将钱递给丁一凡道:“丁先生,这钱我是万万不能接受,你每个月都瞒着我让仕杰拿回钱,我昨日才知道的。我家虽然穷些,但无功不受禄这句话还是晓得。再者,我在你那里也没做什么,还跟着你学到不少的东西,应该是……”丁一凡 把红玉的手推回去道:“大姑娘,我没有丝毫看轻你家的意思,你也帮了我不少的忙,我是真心诚意的。”
4
丁一凡把钱硬塞到红玉的手中道:“大姑娘,我来这里还有一件事情,不知你愿不愿意参加救护医院的看护培训?”红玉沉吟着没做声,过了一阵子才道:“即便是愿意也不一定能去得了,人家要的是女学生。”荣大娘道:“既然丁先生说了,那他一定有办法,听前边的刘太太说,她家的姑娘就要去救护医院了,包吃包住,一个月给六块钱,不知她说的是不是与丁先生说的是一个地方?”丁一凡道:“是一个地方。”荣大娘忙道:“她怎么不愿意去,这么好的差事,打着灯笼都难寻。”红玉瞪了荣大娘一眼,低了头不做声。丁一凡道:“大姑娘,你在我那里学看护也快半年了,这么半途而废着实可惜,这又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荣大娘道:“丁先生,太谢谢你了,我替她做了主。”丁一凡在等红玉的回话,那边的荣大娘耐不住了,她忽然抹着眼泪道:“我的姑奶奶,你快说句话呀!咱们家这几张嘴得吃饭,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又不务个正业,你说、你说,要不然我替你去吧。”她这一说,把丁一凡和红玉都逗笑了。红玉脸上的笑容还没荡漾开来便收敛了,她小声道:“让丁先生费心了。”又在荣宅耽搁了片刻,丁一凡起身告辞道:“等那边准备妥当了,我叫刘看护通知你,她也去的。”红玉点着头把丁一凡送到大门口。
次日,丁一凡准备了些日常的用具来到医院,孙立国凑到近前道:“丁院长,张副院长今天也来了,他正寻你呢。”丁一凡道:“他在哪里?”孙立国道:“他将下去。”丁一凡“哦”了一声回到办公室,将沏了一杯茶,便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丁一凡道:“请进。”门开了,一个鼻子硕大眼睛奇小的中年男子走进来。来者踏进门便道:“丁院长?”丁一凡起身道:“是的,你是……”这时,门外的孙立国走进来道:“容我给丁院长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咱们医院的张雨田副院长。”丁一凡道:“张院长,快请坐。”张雨田坐顺势在沙发上道:“久闻丁院长是荣城为数不多的几个博士之一,今日相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孙立国已经退了出去,丁一凡笑道:“哪里,哪里,张院长过奖了。”张雨田道:“丁院长贵庚?”丁一凡道:“快三十岁的人了。”张雨田道:“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可惜来错了地方,若不然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丁一凡微笑着没做声,等他的下话。张雨田摸出烟递于丁一凡一支,丁一凡摆着手道:“我不吸烟的。”张雨田点燃烟道:“我们这救护医院本是仓促之间成立,要设备没设备,要人员又没人员,薪水还低,唉!难做呀。”丁一凡道:“国难当头,我们应当克服才是,你说对吗?”张雨田碰了个软钉子,脸色微变,稍后他干笑了几声道:“丁院长说得好,令人佩服。今天我是向丁院长告个小假,因家中还有些事体没有办完,这个礼拜我不能来医院。”丁一凡道:“张院长客气了,你忙你的便是了。”张雨田道:“多谢了。”说毕,他告辞出来。
张雨田出去后,丁一凡取了花名册出来,在看护的一栏上添了红玉和刘看护的名字。做罢此事,似觉得不大妥当,开门信步出来。走到前边,听到有争吵声,隔着树的枝叶看过去,见张雨田涨红了脸在训斥汽车夫:“太放肆了,这汽车是医院的,我要用车凭什么还得找丁院长?”汽车夫低头道:“汽车放过来时,孙总务特意安排,但凡用车都得经过丁院长,小人没这个权利,张院长别再让小人作难了。”丁一凡怕被他们瞧见,转身去了后边的空场,因看护都在上课,空场上空落落的,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唧唧喳喳地在地上跳来跳去。丁一凡走到空场边的一所房子前,隔着窗子看到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们正在听课。瞅了几眼,那个讲课的刘老师看到了他,于是慌忙走出教室道:“丁院长,”丁一凡摆摆手道:“你讲你的课,我只是随便走走。”刘老师道:“现在她们在做功课,丁院长是留学欧洲的博士,你给他们讲几句吧。”
丁一凡因惦记着刚才的事情,便问道:“这招募看护的工作主要由谁来做。”刘老师道:“主要是我与孙总务俩个人管。”丁一凡点点头随他进了教室,他一进来,底下做功课的女孩子大都抬起了头看向这边。刘老师清了清嗓子道:“同学们,这是我们救护医院的丁院长,大家欢迎丁院长。”底下噼里啪啦响起了一阵掌声。掌声过后,刘老师道:“丁院长是留学欧洲的医学博士,请丁院长给大家讲讲。”
掌声热烈了,丁一凡本没准备,见这些女孩子热切而又崇拜的眼神,便踱到讲台上笑道:“我也没准备什么,随便给大家说几句吧。大家将来都是要做看护的,也许会到战场上的。你们想想,我们的战士在为我们的国家浴血奋战着,他们抛洒的是自己的热血,当他们受伤的时候,最需要的是什么?是关心!这种关心就要来自你们这些做看护的,所以,作为一个看护最起码的标准是要有一颗同情的心。我们这所学校就是为了他们成立,当我们的国家被日本铁骑践踏的时候,我们的军人是何其地重要,你们将来是为他们服务,也就是说你们也是一样的重要!我就讲这么多吧。”他的话音刚落,掌声骤然响起,并且经久不息。下了讲台,刘老师紧握了丁一凡的手道:“丁院长,你讲得太好了,再说几句吧。”丁一凡道:“你讲吧,一会下课,你把你的讲义拿过来让我瞧瞧。”刘老师道:“还请丁院长多多指点。”
出了教室,张雨田铁青着脸怒气冲冲地过来。丁一凡笑道:“张院长,你还没走?”张雨田道:“走,我怎么走,总不能让我用两条腿量回去吧,丁院长,这医院里用汽车怎么非得经过你呢?”丁一凡立时沉了脸道:“张院长,这事你该去问何专员才是。”张雨田听到何专员三个字,声音马上低了几度,复而笑道:“丁院长,刚才是句玩笑话,你千万别介意。”丁一凡道:“我也是玩笑的,”这样说着,俩人来到前边,丁一凡见汽车夫垂头丧气地蹲在一边,便笑道:“你去送张院长回去吧,送完以后就回来。”汽车夫发动了汽车,张院长拱拱手上了汽车。
回到办公室将坐下,刘老师捧着一本讲义便敲开了门。进门后,刘老师递上讲义道:“请丁院长指教。”丁一凡翻了翻道:“明日有俩个新看护要报道的,你去照花名册抄了她们的名字。”丁一凡说着,将桌上的那本花名册放到了刘老师的面前。刘老师拘谨地摸出笔抄了红玉与刘看护的名字。见他抄罢名字,丁一凡道:“你先把讲义放到我这里,我看过后就还你的。”刘老师点头。丁一凡道:“不知医院有没有关于看护方面的书?”刘老师摇头道:“不曾见过。”丁一凡道:“改日我回家找些书来,给你们做参考吧。”刘老师道了声谢出去了。
因医院本没有多少事情可做,丁一凡常在中午回家看看鸽子,他不在家的时候,就让荣仕杰过来帮忙,顺手再给他几块钱零花。这荣仕杰遇到这般的好事早已经了不得了,管理起鸽子更是尽心尽力。再者,他本身又喜好鸽子,熟门熟路的,丁一凡得闲指点他几句,他很快就能领会。这一日早晨,丁一凡回城里办事,得闲回了家,在鸽棚的铁网前,看到一羽开花鼻子的绛红颜色的鸽子。正纳闷之间,荣仕杰来了,他见丁一凡的神情,笑道:“丁爷,这只鸽子你曾见过。”丁一凡疑惑地瞅着他,荣仕杰道:“就是那天你和我姐姐让我放的那羽鸽子,现在它与你后来拿回来的那羽戴着五星脚圈的鸽子配上了,都下了蛋。”丁一凡道:“下回可不能再去套人家的鸽子。”荣仕杰道:“想套也套不着了,自从那次后,美国佬的鸽子再也不往那里落了。”丁一凡道:“家里的脚圈还有多少?”荣仕杰道:“还有个四五个吧。”丁一凡道:“怎么会剩那几个?这鸽棚的小鸽子也没有多少呀?”荣仕杰得意道:“我的丁爷,你知道我最近孵了多少小鸽子?”丁一凡道:“这棚里不就是十几个吗?”荣仕杰道:“剩下的都在我的家里,我核计着你这里的鸽子不多了,怎么也不可能孵出那许多的鸽子,就从这里取了鸽蛋拿回家用我的老鸽子替你孵了,现在,我那里有八个小鸽子,还有一对鸽蛋。”丁一凡不由得多看了荣仕杰几眼,他真没想到荣仕杰有这等头脑。
这个秋天,丁一凡只用了两对鸽子,但由于荣仕杰帮着把鸽蛋拿回他家孵育,因而多出了十羽幼鸽。天凉透的时候,丁一凡意外地接到何娜邮寄来的两本书,一是新版本的《欧洲铭鸽录》,一是《赛鸽的奥秘》。这两本书让丁一凡大开了眼见,他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才仔细读完。读罢那两本书,丁一凡心潮翻滚,激动异常,就像一个幼童很意外地见到了许多缤纷的糖果。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大,欧洲的鸽子居然能够从一千公里外快速飞回,太不可思议了。随后,他立刻给何娜修书一封,在信上他列举了几个欧洲养鸽名家的鸽子,并托她帮着购买,随信又给何娜寄去了三千块钱。
信与钱寄出后,他每日都掐指计算着日子,不知不觉中已接近年关了。这日,丁一凡忽然接到上头的命令,要求第一批培训的看护在月内做好出行准备,过起年便被派往南方的医院。接到命令后,丁一凡沉思了良久,他知道这道命令是不可违背,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暗讨道:“这些个培训的看护年龄都不大,让她们忽然间远离家乡,可怜自不必说,她们的家人能愿意吗?她们本人能愿意吗?”
天阴沉沉的,不久便飘起了雪花,雪越下越大,窗外的树上,屋顶很快便变了颜色。丁一凡从办公室里出来,迎着漫天飞雪缓缓走着,路过看护的宿舍,见有几个年龄稍小的女孩子在雪地上嬉闹,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批直接从女子学校里来的学生。站在不远处正看着她们,忽然,一个雪球飞了过来,“啪”地打在了他的肩头。紧接着,他的身后响起一声惊呼,转过头,一个清秀的女孩子掩嘴窃笑道:“丁院长,对不住。”丁一凡笑道:“什么对住对不住的,我也同你们一起玩。”说罢,丁一凡低头抓了雪作势欲投。几个女孩子围了上来,很快,她们分做两组打闹起来。宿舍里的人看到外边热闹非凡,三个两个地出来加入了战团。一时间,看护门前的空场上嬉笑声、奔跑声不绝于耳。
因没有见到红玉,丁一凡与她们打闹了一会,抖抖大衣独自沿着学校的甬道走出了医院。踱到一个高处,他猛然见一串脚印蜿蜒着消失在几丛树后。丁一凡很是好奇,随了那脚印慢慢走着,转过那几丛高大的树木,一个人影出现在视野。仔细看去,却是红玉。红玉的面前堆了个两尺多高的雪人,她手里拿了根枯枝蹲在地上画着什么,画一阵,便起身用脚一点点地将地上的痕迹轻轻拭去,对着远处发一会子呆,然后又蹲在那里画。丁一凡悄悄掩过去,想看他在地上画了些什么。这时,红玉却在雪人的肚子上刻起了字,丁一凡定睛看去,却是自己的名字。红玉刻罢那名字左右端详了片刻,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偏偏让我遇到你呢?你为什么又对我那么好,你这个坏东西,搅得我心烦意乱。我知道我不如她们的,我想远远地躲开你,但你偏偏又把我拉到了这里,你这个冤家,你听得到吗?”听到这里,丁一凡痴在了当地。那红玉说过这话,用手中的枯枝戳点着雪人,一不留神,雪人的一个耳朵碎了,她连忙扔下枯枝道:“对不住、对不住,碰疼你了吧。”
就在这时,远处的路上响起了汽车的马达声。红玉似吃了一惊,忙把那雪人推倒,胡乱用脚摊着。丁一凡立刻清醒了,还没容他藏到树后,红玉已经掉转身子看到了他,俩人一时都呆在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