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 拍 (小说)
王存喜
小米接到朋友夏尔的电话时正在做按摩。
夏尔说:“小米,你在哪儿?”小米说:“做按摩。”夏尔疑问道:“按摩?”小米当然听出了那话语后面的余音,他笑着说:“你奇怪?”夏尔嘿嘿地笑着说:“你不总标榜自己是正经人,不屑与我们同流合污,怎么也去……”
按摩师的手顺着小米脊椎两侧揉搓着,他一边加力一边说:“这地方是不是有麻木的感觉?”小米点头。夏尔说:“说话呀!”小米说:“按摩也不是你们有钱人的专利,不过,你们是在消遣放松,我可是在治病。”
夏尔打断他说:“你一会儿去方舟公棚,那边正在拍卖,我让司机去接你。”小米说:“我去干啥?”夏尔说:“我的鸽子在那边进了四个,老赵不大讲究,他们肯定会往起托,我不能去。”小米笑着说:“你又不差钱,捐给老赵几个就是。”
小米所说的老赵是FZ公棚的老板,牛哄哄的。他的公棚还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不过,听说他经常把自己家几百羽幼鸽塞到里面去比赛、淘汰,在拍卖时,又还常常找几个托儿抬价钱。
夏尔说:“赶紧去,别废话了,回来请你吃饭。跟你交代一下,那四羽获奖鸽子中,必须把那个预赛十五名、决赛第七拍回来,三万以下不用给我打电话,你自己做主,超过三万,给我打电话。”
小米说:“那你现在就放风,说你不打算要那些鸽子了。”夏尔说:“我昨天就放出风了。”他们说话时,老赵正跟他找来的三个“鸽托儿”交代:“你们几个都机灵点,一般鸽子稍微托一托就行,那些重点的鸽子都给你们标在了成绩单上,都长长脑子,别他妈都给我托回来。尤其要注意北京那几个大腕获奖的鸽子,他们来的人不多,我在名字上圈住的是来的人,在下面画横线的是没来的。这些人好面子,你们可以根据现场的情况尽量往高抬价钱。”
一个鸽托儿说:“夏尔的名字边画的是问号,您是什么意思?”老赵说:“他的鸽子要小心,听别人讲,他是不准备要了。一会儿,他如果不来,你们就别托得太高;他要是来了,就往死里给我抬!这家伙更好面子。再者,他有一羽鸽子的成绩确实好,我怀疑他在打埋伏。”
小米刚从按摩室里出来,夏尔的“霸道”已经停在了诊所的门口。小米看了看那个四个五的牌号又看了看表,上了车。司机是个新面孔,他把一个小包递给小米说:“这是夏总给您准备的五万块现金。”小米说:“走,先回我家。”司机满是疑惑地说:“夏总说让我们快点往过赶”,小米想了想说:“也好。”
方舟公棚距这里有一百四十多公里,要是开上小米那个破车,还真要耽误事。快十点时,他们赶到了那个城市。路过一个停车场,小米说:“停、停,就把车停在这里。”司机说:“还没到呢?”小米说:“打车过去。”司机纳闷地说:“为什么?”小米哈哈地笑着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听我的。”司机有些为难地嘀咕:“要是夏总……”小米打断他说:“他是我朋友,有啥事跟你也没关系,就说我让你这么干的。”
俩人打车赶到拍卖场时,拍卖已经开始了。也是巧合,拍卖师正在拍夏尔的三百八十名,他正卖力地介绍着夏尔的辉煌。介绍完毕,他说:“因为鸽主没有到场,也没交代起拍价,公平价,三百,哪位鸽友喜欢,这可是个机会……”小米快速地举起号牌,拍卖师喊:“好,三百有了。”接着又有几个号牌举起,四百、五百……
当拍价到了一千六时,只剩下三个人在竞拍,小米眼角的余光扫了扫拿着十号牌的几个人。一千六、一千六,哪位鸽友喜欢?机会难得呀!一千六第一次,一千六第二次。司机小声说:“要落槌了,快举呀!”小米有些犹豫着举起了号牌。一千八、一千八,十号很快又举起了号牌。小米将号牌很夸张地扔到桌子上,眼睛又瞟向那边。拿十号牌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男人,他有些心神不宁。两千、两千……拍卖师边喊边把目光投向他这边,小米微微摇头。拍卖师喊:“这边的朋友,给点力!夏总在鸽子的身上投入非常大,现在绝对是个机会。”小米似被说动,他拿起号牌又放下,反复两次后,才勉强举了起来。
“好,两千二有了,两千二有了。”连着喊过过几次后,小米小声跟司机嘀咕,很快就要落槌。司机说:“不能吧。”他的话音未落,拍卖师喊:“好,那位朋友,请把你的号牌举一下。”
小米举起号牌,拍卖师落下了槌子。
中午,小米和司机吃饭时说:“十号、一百一十八号、五十四号应该都是托儿。司机说:“你怎知道?”小米没有回答,而是笑着说:“他们分开坐着,你下午帮我盯住咱们身后的就行。”
草草吃过饭回来,小米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纸牌,也是十号。他扔掉手里的木牌,将那纸牌儿拿到了手里。
二百九十一名是鸽王第六,鸽主是北京的一个大腕儿,小米见过他,知道他来现场了。拍卖师费了一堆子唾沫星后,喊出三千元的起拍价。为了打好埋伏,小米没有丝毫的犹豫,左手举牌,右手竖起一个指头。拍卖师喊:“一万、一万,朋友们,给点掌声!”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这是目前最高价的一羽鸽子。
北京那个大腕不紧不慢地举起了号牌,小米没有再跟拍。最终,那羽鸽子被鸽主以一万八千元的价格拍回。北京这个大腕是这场比赛的团体冠军,有三羽鸽子的名次挨得都很近。小米连着追了三次,都是跳价竞拍,并且只给一拍。
一百六十六名是鸽王五位,也是小米的一个朋友的,他缺钱,想把那鸽子买掉。拍到六千时,小米正犹豫着是不是该帮帮朋友。帮吧,万一进了手就麻烦了,不帮吧,还有点……再者,可以拍这羽鸽子还可以进一步迷惑鸽托。这时,司机上厕所回来,他小声说:“公棚老板想要这鸽子。”小米说:“你怎么知道?”司机说:“我有点便秘,刚才蹲坑时,听那个十号和五十四号说话,他们还奇怪咱们怎么也拿着十号拍。后来,他俩提到了这个鸽子,还说,他们不管,让一百一十八号去拍。”小米说:“他们提到价钱了吗?”司机说:“超出两万就不要了。”
这时,那鸽子已经拍到了九千元,并停顿下来。给九千元的正是一百一十八号,小米举起号牌。他不紧不慢地把那鸽子硬是给抬到了一万六。最终,那鸽子被一百一十八号花一万八拍了回去。
太阳一点点从拍卖场的玻璃窗上掉了下去,小米频繁举拍,但到手的鸽子只有夏尔的三羽。终于到了夏尔的预赛十五、决赛第七,这鸽子本身又是鸽王亚军。每次看到小米举拍,拍卖师都很疑惑,拍卖之前,老赵已经告诉过他那三个托儿的牌号,可是到了下午,居然多出了一个十号。看那家伙的样子,也像是个托儿,估计老赵是另有目的。
老赵很生气,他陪几个北京朋友在外边喝了点酒,回来时,他想要的那个鸽王五位已经拍了回来,一问价钱,居然是一万八。再看看前边那些鸽子的拍卖价,不是很高,流拍的不少,自己又托回若干。顺便又搂了一眼夏尔的鸽子的拍卖价,一个都没有超过三千。从这个价钱上看,夏尔肯定是没派人来。
夏尔的鸽王亚军的起拍价是五千,竞拍的人不多,小米没有跟着起哄。当鸽子拍到九千时,三个托儿中的两个先后退出,只剩下四个人在竞拍。到了一万二后,剩下那个托儿接了个电话也撤下来。小米松了口气,听着拍卖师声嘶力竭地喊着,当鸽子拍到一万三的时候,只剩下了他身后的一个,小米缓缓举起了号牌。后面的号牌咬得很紧,小米举到一万八时,回头看了看。那人是个五十多岁的长者,戴副金丝边的眼镜,穿着也很得体,目光平静、柔和。小米还注意到那人的手修长白皙,保养得相当好,每次举拍都很随意而又坚定。
小米知道人家是真看上了这鸽子,也是个素质高不差钱的主儿。他举到两万时诚恳地对身后的那人说:“大哥,你也相中了?”长者微微点头,小米说:“大哥,让我一下好吗?这鸽子是我交来的,咱们别给公棚做贡献。你要是真喜欢我的鸽子,等拍卖结束后,我带你回家看看,我愿意交您这朋友。”
长者将号牌放到了桌子说:“年轻人,冲你这句话,我愿意交你这朋友。”拍卖师的槌子落下来,工作人员将鸽子送来后,小米递给了长者。长者的动作很柔,他仔细看过鸽子说:“好东西!”工作人员等着小米付钱,小米说:“签单,从奖金里扣吧。”那人做不了主,说:“那您随我上去跟老板说吧。”
小米把鸽子装好,递给司机随工作人员上了台。工作人员对旁边坐着的老赵说:“赵总,他要签单。”老赵斜了小米一眼说:“你算干啥的,凭什么签单!”小米从口袋里摸出参赛卡说:“我不算干啥的,拿这个总行吧。“老赵接过参赛卡看时,电话响了,接起电话,他笑着说:“哦,是夏总,行行行,没问题。”挂掉电话,他瞧着小米说:“鸽王五位也是夏总安排你拍的?”小米笑着说:“不是,我听说您想要那鸽子,而那鸽子又是我朋友的,我帮他托了托。”
老赵怒道:“你……”
小米说:“赵总,千万别说出来,您和我有区别吗?再者,做任何事情都是先做人后做事,您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