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竞翔

　　天很晴，一丝风都没有，正是赛鸽比赛的绝好天气。

　　小米坐在鸽棚前的小凳上默默祷告着，这是我最后一次比赛了，你们不要再让我失望，回报我一次吧！我几乎把整个的家都给了你们，你们也得有点良心吧。鸽棚内失去了往日的喧嚣，惟有几只出壳仅三四天的小毛团吱吱地叫几声。

　　咚，咚……墙上那个古老的挂钟敲了十二下，小米为之一振。去年五百公里冠军是十三点五十到达，今年春天的冠军是十三点三十归巢，那这回五百公里的冠军何时到达呢？他的脚用力搓着地上的烟头，目光甩向遥远的东方。天空中什么都没有。“竞翔中没有奇迹。”这是一位赛鸽名家说过的话，小米的脑海中不时出现这位名家的身影，眼神也由急迫、不安、狂热转为消沉与无奈。

　　挂钟一次次地敲响，太阳被这钟声拽了下去。

　　天已黑透，小米摔碎最后一个酒瓶骂到，都他妈去死吧！随着他的话声，几个刚出生几天便失掉父母的幼鸽飞出了墙外。小米醉倒了，倒在满是鸽粪羽毛的鸽棚内。迷糊间，儿子欢快的笑脸、妻子冰冷厌恶的眼神交替着出现在眼前，仿佛，还有妻子的声音，小米，你真行，先是偷偷摸摸地用奖金买鸽子，后来动用了工资，这些我都不怪你，可是你明知道现在开不出工资来，你居然敢把家中所有的积蓄全买了鸽子。孩子买点零食，你舍不得，大把、大把地往鸽子身上花钱你可真舍得；我发高烧，你说那没啥，吃点药就过去了，给你的鸽子治病，你一百、一百地花都不觉着贵，我跟你过了五年，还不如你一只鸽子重要……

　　你总说鸽子会挣来钱的，都他妈骗人！我告诉你，从今天起，这个家里有鸽子就没有我们娘儿俩，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不知不觉中，小米睡去。

　　次日清晨，小米抡起大锤拆鸽棚。可能是修建时太下功夫的缘故，临到中午，才勉强拆掉一面墙。休息的时候，小米习惯性地抬头看看东方的天空，猛然，他看到三羽鸽子同时向他家的房顶降落，落到房上后迅速钻入了鸽棚。小米火冒三丈，他妈的，昨天你们干什么去了，该回来的时候不回来，不该回来的时候反倒回来了。他冲进鸽棚抓起第一个进棚的灰鸽，用力惯在地上。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一只鸽子，绰号平西将军，灰鸽抻抻腿，头一歪死去。摔死那只鸽子，他的手软了，眼睛也湿润了。恰在此时，大门被推开，他的好朋友小亮进来，看到这种情形忙说，别摔了，你不要就给我。没等小米说什么，小亮捡起地上的死鸽子，顺手抓了那两只飞快地跑出门外。

　　下午，老婆领着儿子回到家，当她看到面目全非的鸽棚时，兴奋地说，小米，你真不养了，太好了！小米无言地摇摇头走出门外。天阴下来，转眼间又刮起了大风。小米漫无目的地走着，头发湿了，衣裳也湿了，他的腿脚发木，脑袋空白一片。忽然，一辆自行车刮了他一下，抬头看去，那人早已经远去，但小米看到了那人车上的小鸽笼。他拍拍自己的脑袋，难道还有比赛？不可能呀？

　　带着几分好奇，小米晃晃荡荡来到鸽会。鸽会的院子里有许多人，挤到近前，就听到有人议论：“嗨，真他妈神，冠军是一只死鸽子，并且和二三名都是一个人养的。”有人说，谁的呀？那人说，是小米的。小米以为自己听错了，推了推那人说，哪个小米？那人回头吃惊地说，哪个小米？就是你，请客吧！三万六千块的奖金，你一个人得了一万九，还假装什么。小米更是惊奇，飞了一天半还能进前三名？一个鸽友说，你的脑袋是不是被门挤了？今年的鸽子最快，才飞了五个多小时，你是不是又喝多了？

　　这时，小亮、鸽会秘书长与一个拿手机的胖子走过来。还没等小亮说话，胖子握住小米的手说，小米，好样的，眼光独到，听说你不养鸽子了，怎么样？能否将你那棚鸽子转让给我？听小亮说你那棚鸽子花了两万多，我给你三万五。

　　小米傻了，这一幕幕，如同一个神话。提前等了一天鸽子，阴错阳差又获得了前三名，错杀了冠军鸽，又飞来五万多的横财。当他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后，疯狂地在院子里跑着喊，我独得了前三名，我赢了……人们都侧目，一鸽友曰，看，范进中举了吧。

　　小米不是范进，他兴冲冲领着众人回到家。推开门，妻子笑容满面地说，来了这么多朋友，快，快请他们里边坐，我出去买些吃的来。旁边的胖子用手机捅捅小米说，饭就不吃了，还是先看看你的种鸽吧。小米的妻子说，你是说笼子里那几个鸽子吧。小米用力地点头。妻子笑着说，我怕你下不了决心，舍不得处理，刚才跟儿子去市场卖了。小亮说，卖了多少钱？小米的妻子笑哈哈地说，开始人家是四块钱一只，我说这是小米的鸽子，有一个人给了一百六十块钱。我怕他反悔，接了钱带着赶忙走了。你看，就是走得急，腿还磕了一下。

　　胖子和小亮一起说，快、快，快去鸽市。

　　几个人呼啦冲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