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否极泰来,柳暗花明,谨以此文献给正在和禽流感抗争的鸽友们。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90年代的台湾岛,故事的主人公叫老蔫。
老蔫是个泥水匠。按照行规,泥水匠分为两种,一种是站在架板上,一看、二撵、三平整,干的是砌砖抹灰的技术活;另外一种在下面搅拌沙灰装桶里,然后给前者提过去。前者技术含量高些,工资自然也高些,后者实际干的杂工的活,工资低些。而老蔫是后面那种。
刚过四十,老蔫的头上已经长出很多白发,额头上沟壑纵横,黝黑的“鞋靶子脸”上平铺直叙地分布着眼睛、鼻子、嘴巴。普通得再也普通不过的面容,有些卑微的职业,蔫了吧唧的性格,让老蔫很难让人一下记住。若说还算得上有点特征,那就是老蔫憨厚朴实的笑容和清脆爽朗的笑声。
养起猪,垒起圈,娶妻生子管起饭。虽然要挣钱养老婆和三个孩子,日子过得十分清苦,但老蔫却显得十分开朗豁达,在老婆蔫嫂不时骂骂咧咧的抱怨中,他也能一笑置之,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日子就这么过呗。
当然,老蔫也是鸽友,房顶棚里养着十来只鸽子,都是朋友送的。由于经济拮据,他的鸽子经常是饱一顿饿一顿,基本不能参加比赛,不过是老婆眼里可以给孩子们改善伙食的家禽罢了。
老蔫工作很忙,白天基本没啥休息时间,只有到了晚上,他才能避开家里的狭窄和吵闹,躲进附近的鸽友俱乐部里,喝上一杯最便宜的茶。进去后,他总是选择“猫”在俱乐部最不起眼那个角落,一人、一座、一杯茶。有鸽友来聊天时,他就竖起耳朵,远远地听,从不插话;如果没有人说话,他就自个在那儿打瞌睡,很多时候都是打烊时被老板叫醒后才打道回府的。
大多数时候,俱乐部的鸽友们不会留意到老蔫,只有当某位鸽友飞出好成绩,在俱乐部显摆炫耀的时候,他们才不妨把老蔫拉进来同喜同贺,一起吃点小菜,喝上几杯酒。这时,老蔫总是显得特别高兴。时间久了,很多鸽友总认为老蔫到俱乐部喝茶的动机是在等这种沾光蹭吃喝的机会,言语中不时会揶揄老蔫几句。老蔫也并不辩解,嘿嘿两声,一笑而过,该吃照吃,该喝照喝。
时光荏苒,年轮更迭。岛上的比赛日趋白热化,奖金也大得惊人。老蔫时常看到俱乐部的很多鸽友输得捶胸顿足、万念俱灰;也时常目睹有的鸽友一战暴富,一夜成名。老蔫依旧散漫地坐在属于他的那个角落,喝着他的茶,打着他的瞌睡。
这时,俱乐部老板大牛因势利导,也开始做起鸽子生意,俱乐部经常有从欧洲引进的原环鸽子装笼子里展售。老蔫大多数时候只是远远地看,只有晚上没人的时候,他才不声不响地凑上前去仔细瞧瞧,这时候他原本晦暗的眼睛会放出异样光芒。大牛偶尔会开玩笑地说:“老蔫,看上哪只了?我给你打折……”老蔫摇摇头,尴尬地嘿嘿一笑,然后起身慢慢返回角落。
接近年关的时候,大牛从欧洲进了一批实战型鸽子,鸽主波利当时并不出名,但赛绩却十分好。原本以为这批鸽子销路会很好,谁知因为鸽主名气和鸽子骨骼肌肉等条件并不出众,买的人不多。大牛只能自认倒霉,采取了降价销售的策略,这才慢慢卖了出去。东挑西选,选到最后,还剩下两只鸽子,一只尾巴特别大、肌肉干瘪的灰色砂眼雄鸽和运输途中被啄瞎了一只眼睛的深雨点黄眼母鸽。
这天晚上,俱乐部要打烊的时候,老蔫还蹲笼前,仔细看着波利的那两只鸽子。
俱乐部老板大牛说:“你看上它俩了?”老蔫照旧嘿嘿一笑。
“要不,我打二折亏本卖你?”大牛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笑着随口问道。
“好!一言为定”老蔫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真要买?有钱吗?”大牛停下手中的活儿,有点认真地问。
“先给定金,分期付款。”老蔫一脸严肃。
大牛十分诧异地看着老蔫,回答“好吧!”
老蔫歪歪斜斜地给大牛立下字据,写清楚欠款金额和分期还款的数量和时间,然后屁颠屁颠地把俩鸽子提溜回去。看着老蔫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大牛表情复杂地抿着嘴摇摇头。
自然,老蔫买俩剩货的事情很快传开,他也破天荒地被列为“新闻人物”,成为鸽友们一时调侃取笑的对象。对此,老蔫不作辩解,照旧咧开大嘴,嘿嘿一笑。
老蔫买鸽子的事情,自然很快传到蔫嫂那里,当然也少不了一顿臭骂。好在蔫嫂也知道老蔫爱鸽情深,买鸽子的钱也不多,就没深追究。
本地奖金最大的春季五关赛开始了,老蔫居然也参加了,而且下注不小。当然,参赛的钱是瞒着老婆找人借的。俱乐部老板大牛发现这段时间老蔫很少来俱乐部喝茶了,偶尔会嬉皮笑脸地说:“呵呵,老蔫死哪去了?难道还用心玩鸽子了?不会飞个伯马冠军吧?”话音一出,便引起周围的鸽友一阵哄笑,然后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
比赛结束,结果让所有人大跌眼镜,老蔫居然获得伯马冠军,独领所有奖金,暴富!而这鸽子正是大尾巴雄鸽和瞎眼睛母的直子。
多年以后,老蔫老两口经营着一家不小的水泥制品厂,三个子女都在海外留学。伯马冠军那路鸽子仍然时常飞出好成绩,不过老蔫从不出售。
空闲时,老蔫还是会开着“大奔”去俱乐部喝茶,依旧坐在那个角落,言语很少。当有人问起他当年为何会看上别人选剩下的大尾巴雄鸽和瞎眼睛母鸽的时候,他依旧嘿嘿一笑,回答到:“天道酬勤,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只不过,嘴角扬起的是自信而豪迈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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