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鸽人沧桑之风雨人生
宋老六“飞柬”传佳讯,古潭州“泰昌”露端倪
话说老学究一捋长须曰:此阁乃是观星相、祭天神的“灵台”。按星野之说,国有分野舆地之气,与星相属,有事则见于天,登灵台而望云物,考顺逆而察灾祥是也。民国二十七年十一月(1938年),小日本兵逼潭州。蒋公“焦土抗战” 命张治中焚城,一场旷世大火骤然而起,直烧了三天三夜,古潭州化为一片焦土瓦砾,天星阁也化为一堆废墟。正说到抗战时期山河破碎,此时,见门外匆匆走进一人,乃学究小公子杨家栋,他走近老学究叫了声父亲后,从怀里拿出封书柬,说是宋老六从乡下托人带来的。老学究接过书柬,心想这老六怎么自己不回来,这书柬真不知是报喜还是报忧。曾仕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这封书柬,好似一封生死文书。学究看罢书柬面带喜色,并要家栋坐下也吃些茶点。
仕隐三人急着想知道宋老六在书柬中讲了些什么,可这老学究就是不说柬中之事,却偏要讲完星城旧事,把个仕隐的心搅个七上八下。老学究接着说道:那小日本兵与中国军队在湘江江畔的潭州和衡州两次会战,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数万将士的鲜血染红了湘江,士之悲壮兮,我中华儿郎,湘江是条悲壮的河啊。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国恨家仇,多少忧国骚公、报国死士,都随着这滔滔江水向长江流去。这潭州旧事今日暂且就说到这里。那宋城在信中说“鑫祥”已有消息,详情等他回来再详告。虽只有寥寥数语,但确是个喜讯。仕隐回货栈可将此事告知你三叔,待宋诚回来后再作计议。老学究将曾仕隐送回货栈后,与许大少爷散了各自回家。
再说宋老六在东乡任管家老屋找到老管家,他已是老态龙钟须发皆白,但耳目尚健。见到少东家非常高兴又有些诧异,开言道:“一别多年,难为少东家还记得老汉,今日又带这么多礼品来看我,真感谢少东家盛情。不知少东家此来……”未等任老管家说完宋老六就拦过话茬说:“任老伯,此来是奉家慈之命来看望您老。二者小侄有一事相询,不知老伯可知潭州地面有一家叫鑫祥皮货庄的铺面?”管家听后略一沉思答道:“你打听这家皮货庄么?有的,那可是个大皮货庄啊!老东家在时还经常有生皮硝制往来,但在十年前就没听说过这家皮货庄了。”老六这一听心都凉了,但仍不死心,又问道:“任老伯,不知原在鑫祥做事的那些伙计或管事当中,可有您老相识的,后来可曾有联系过的呢?”老管家回说,时间太长了,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他这一想啊就是好几分钟,这几分钟对宋诚来说多难熬啊!好似这几分钟就能判人生死似的。要说吧,仕隐这伢子命也真蹇,遇事就这么多磨。
这宋诚正在那里胡思乱想,没成知这老管家一拍大腿大声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还是在我离开潭州的第二个年头上,我去潭州巧遇鑫祥送货的小伙计‘顺子’。我一高兴就拉他去喝茶,我作东请他,我们来到老照壁徐松记茶馆,在闲聊中他告诉我,他早已不在鑫祥做了,小鬼子来后鑫祥遭变故,老掌柜过世了,内掌柜因而一病不起,生意日下,后来内掌柜实难操持,就把庄铺转给老东家的弟弟鑫老二了。顺子他没有去处,也只好跟了过去。当时我又不经意地问了他一句,鑫老二也做皮货生意么?顺子说,是的,开了一家‘泰昌’皮货庄,也算是当时的老字号。”最后老管家关切地说,少东家,如果要打听鑫祥,回去后可先找到泰昌皮货庄,再打听鑫祥就不难了。听任老管家这一说,心也就淡定下来,此行不虚,杨老举人委托之事总算有些许眉目了。
宋老六连夜赶回潭州。次早,天刚亮他急匆匆地敲开杨府的门,老举人一看是他连忙让进府内客厅坐下,一大早显得有些冷清,杨老举人忙问事情打听得如何?可有确切消息?老六看了这客厅一眼说:“天还没大亮,打扰府上人休息,诸多不便,还是上茶馆去讲吧!是不是把莫老三也叫来,为这事我的腿险些跑断,今早总得有人付茶帐呀!”宋老六这一说倒提醒了老学究,这事如果等以后去告诉他,倒不如现在要他来听听利索。如是叫醒了小儿子,要他去请莫掌柜到半江楼喝早茶,吩咐完俩人就往半江楼而去。一路上架不住老举人频频追问,宋老六也就边走边说,方说到五六分光景,半江楼就在眼前了。俩人入内落座,刚要了一壶茶,几碟茶点,莫老三与杨公子也到了,宋老六连呼小二上点心。要了包子、金钩烧麦各两盘,见老六如此猴急令人费解,只见他用右手三指将肉包子底撕出一个银元般大的洞,然后将五香花生米塞了一些进去,又将另一个糖包子照样也弄了个洞,将两个包子底对底合在一起,用两掌将它压得扁扁的,就吃将起来,没下几口就吃个精光,连忙喝了两口热茶,才嘘出一口气,然后尴尬地自我解嘲说,昨晚急着赶路肚里没货,见笑!见笑!
宋老六连吃了两套鸳鸯包,又喝了几口热茶,这才开言道:任老管家告诉我,鑫祥皮货庄老当家的过世后,早在十年前就易主其胞弟鑫老二了,鑫祥已不复存在。当年的“泰昌”皮货庄就是鑫家老二开的,任还说,当下只要能找到泰昌皮货庄就能打听到原鑫祥消息。莫老三听后说:“这泰昌嘛有耳闻,在潭州地面还算是老字号,我想定能找到这家皮货庄,不知杨举人您有何吩咐?”老学究听罢说:“我看这样,我与老六待会就去六角亭走走,那里有几家大绸缎庄和成衣铺,也许能问出个子丑寅來,即算没能探听到什么也没什么,就权当闲步吧!”这宋诚一听还要他赔着去找,看来这腿就会不是我的了。他笑着对杨举人说:“杨老爷呀,您派我去乡下我已跑折了一条腿,现在又要我跟着您满潭州跑,看来这条腿亦将保不住,您先前答应赔我两条腿,这我太吃亏了,再赔两条腿子我都没赚啊!”说完朝着老学究诡谲地一笑。老学究可弄懂了他的意思,也笑着说:“真不愧是硝皮子的世家,丁点儿油水都要用刀剔剐下来,事成之后我就赔您四条腿好了。”莫老三如坠五里雾中,不懂他俩在说些什么,那双要窥探个究竟的眼神使老学究对他说,我俩在说玩笑话,切莫当真。转而又对老六说,切莫当真,切莫当真。莫老三这回算听明白了“玩笑话、切莫当真”。这该死的莫老三,没人把你当瞎子,可知你这一弄,这老头儿就要反悔了,宋老六在心里暗暗地骂着。
宋老六一看他左腕上那块老滴达表,时钟已指九点,他知道这块表不要去看分钟、时针还是蛮准的,他忙喊堂倌会帐。莫老三忙说不可不可,舍侄的事有劳宋老板奔波,岂能要您付帐,此事万万不可。于是莫老三付了这台茶帐说,找泰昌的事就偏劳二位,我先回去静候佳音,说后一抱拳扬长而去。这老学究与宋诚不紧不慢直奔六角亭闹市,这可是潭州府最繁华热闹的街道。他俩走进一家成衣店,见店内挂着各式成衣,老学究开言问:“动问店家可有火狐皮筒子?” 店家看了学究一眼,像是个有钱的主,忙说:“狐皮筒子倒有两件,火狐皮筒子没货。”又说,您可到前面牌搂街去看看,那里做皮货生意的多,有一家大皮货庄叫泰昌的,可能会有,不妨去问问。俩人谢过店家指点,出门朝牌楼街方向走去,宋老六问:“老爷子呀,没听说您要买火狐皮筒子,您问什么火狐皮?” 老举人笑着说:“我不问火狐皮又怎会知道泰昌的去处?赶紧走吧,找到了便知端倪”,于是俩人匆匆朝牌搂街奔去。
转眼已到牌楼街,学究对老六说,进街各看一边,千万别遗漏了。于是二人各管一边查看下去,边看边找,这条街几乎都是卖皮货的,进街走过了十几家商铺未见“泰昌”字号,这老六就有些憋不住气了,“没听错吧,怎么还没看见!” 他不断地嘀咕着。又走过七八家,只听老举人说:就在这里了,抬头见一方长匾,上书“潭州府泰昌皮货庄” ,偌大个门面,气势夺人。老六闻声亦赶了过来,见到这块长匾连说老爷子妙算,老爷子妙算。老举人叮嘱老六到时别多嘴莫插嘴,一切听他施为,只有见到鑫家二爷才能问出端倪。
俩人前后走进泰昌,伙计迎上来问道:“客官需要什么!是羔皮还是狐皮,袍子还是筒子?”老举人发话道:老朽此来是与你家鑫二爷有要事商谈,烦你通禀一声。柜内管事见老举人似官场人物,还带着一个跟班,忙说:客官稍待看茶,我这就去通禀。”伙计将举人让到客座上,上了一盏茶。这宋老六暗想,这泰昌偌大一个皮货庄,也太小家子气,俩人只上一盏茶,真不懂待客之道。他欲也坐下,老举人轻声说,不能坐,委曲您站到我背后去。宋老六心虽不甘但还是照办。不一会身着长衫的鑫老二从后堂走了出来,抱拳当胸,贵客光临,失迎、失迎!举人起身还礼后复坐下,鑫老二见学究身着长衫,外套马掛,头載瓜皮蓝顶子,一看就知是前朝遗老。鑫老二问道,不知客官找我有何见教!老举人回道:老朽来寻鑫二官人实是受人之托,原本是找鑫祥大官人去的,可惜鑫大官人英年早逝,闻说后事尽托付二老爷您,故此特来拜见。
鑫家老二一听,暗想我家的事这蓝顶子何处得知,忙起身说,此处说话多有不便,请内堂看茶。落座后老举人对鑫二官人言道:“有一孩子寻找父母来到潭州,到此月余寻亲未果,老朽得知,怜其是个大孝子,故今日才有缘与您二官人相见。这小孩姓曾名仕隐,在他五岁那年家遭变故,为留下这条根,他父母将他托付给欧阳远走南彝边陲,十一岁那年他义父过世,守孝两年,只身带着他义父留下的几只鸽子,千里迢迢来到潭州……”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只听得鑫家二官人脸上的表情露出时喜时疑,却被老学究尽收眼底。又问道:不知二官人可知曾家之事,还望见怜成全此伢子。鑫二官人说道,此事待我吩咐内人去问家嫂便知内情,三日后我定去客官府上回拜,还未请教客官尊姓大名。老朽姓杨名魁字连举,前清举人,回拜就不必了,三天后还是我来讨讯吧。说罢告辞。
欲知后事且待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