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九岁、姐姐十岁的时候,父亲的一位战友送来一对白鸽。父亲很感动,我和姐姐更兴奋,一有空闲,我们就围着白鸽玩。
那时,父亲刚退伍不久,工作还没落实;母亲身体也不好,全家人都住在乡下,日子过得很苦。当母亲又生下弟弟后,身体更加虚弱。有一次父亲要杀掉一只白鸽给母亲滋补身子,母亲执意不肯,说即使杀了鸽子,她也绝不吃。我们知道是因为母亲见我们太爱鸽子才舍不得杀掉。可看看嗷嗷待哺的小弟弟,姐姐便偷偷和我商量打算卖掉那对白鸽,给弟弟买奶粉。我被姐姐这个大胆的想法激动得彻夜难眠;思考如何卖鸽,后来还是姐姐找来一块硬板,做了一个“卖鸽牌”,上面写着“卖鸽”。于是,在一个冬日的早晨,我和姐姐偷偷地来到离家几里外的城里。那时我们还不知道有鸽市,就到来往人比较多的一十字路口。姐姐拿着鸽子,让我挂挂着卖鸽牌。我觉得自己像挂牌示众的犯人,挺不好意思。姐姐大概也看出来了,便让我把卖鸽牌斜靠在脚边。然后我俩静静地站着,用渴望的目光看着来往的人们。足足站了半天,只有两人上前搭腔:一个是我们身后饭店里的老板,说我俩站在那儿妨碍他做生意;一个警察叔叔,说我们离马路太近,影响交通。我俩又冷又饿。就在这时,父亲不知怎么找到我们。他一把握住我俩冰凉的小手。姐姐低着头,不停地掉眼泪。当她抽泣着告诉父亲,卖鸽是想给小弟弟买奶粉。父亲的眼圈也红了,紧紧地搂住我们说:“走,给你俩买热包子吃”。自然,那对白鸽又被带回了家。
后来,父亲的工作安排了,带我去了离家很远的一座城市,我写信告诉姐姐,我多么相念她们呀!姐姐的回信充满了同情与思念,她信中还说大白鸽也孵出了两只小鸽,寒假回来就可以见到它们了。
于是我盼望着假期赶快来临。可是,突然有一天,一封电报像晴天霹雳般惊呆了我,姐姐竞患急性脑膜炎去世了!那天,雪下得很大,我觉得雪不是落在地上,而是飘进我的心窝。我已记不得我是怎样哭倒在父亲的怀里。
回到了家,母亲搂着我,泣不成声。仰视着泪痕斑斑的母亲,我幼小的心灵被人世间的坎坷与苍凉所震撼,我除了痛哭又能以什么话来安慰母亲呢?母亲伤心地说,姐姐生前最喜欢鸽子,她还清楚地记得白鸽孵出小鸽时姐姐高兴的神情,当时姐姐多么希望远方的弟弟回来分离这欢乐呀。
如今,我回来了,白鸽也依然活泼可爱,而亲爱的姐姐却永远告别了这一切。那晚,我静静地面对白鸽,回忆着和姐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直流泪到深夜……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很多悲欢成了往事。如今我又养起了鸽子。不过,已不再是姐姐所养的那种白鸽,而是赛鸽,这些赛鸽在放飞比赛中也曾失败过,也曾获奖过,而我都是一如既往地坚持着。因为在我的内心深处,时常有个声音给我鼓励、给我喝彩,我知道,我真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