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殇……

——侧记超强台风“威马逊”

    序：2014年7月18日下午，18.4级超强台风“威马逊”在文昌翁田沿海一带登陆海南，一场史无前例的风灾开始在文昌海口及其周边肆虐。而这时的海口人，依然沉浸在炎夏风雨所带来的凉爽中。对于海南人民而言，台风类似海南印象，假如没有台风造访，这里也就不是海南了，所以这一次并非没有提前预警，而是对于一个长期遭受台风过境的区域，这一切似乎都已经习惯了。只是，这一次的习惯却无情地欺骗了海南人民，这回——真的狼来了……

台风欲来水开道

    ……

    “不会吧！下午还要开会？不是说有17级的台风吗？”我接到办公室打来的开会电话。

    “是的，15点，准时开！”同事说。

    “知道了，不过我在GT还有会，看看能否协调吧！”我回答。 

    “好的！待会儿见！”电话挂断。

    嘟嘟嘟嘟嘟……一段忙音

    下午2点30分，GT会议提前召开，旨在提前结束，让同事们早点回家，以免台风天气发生变故，这一决策受到大众欢迎！3点整，会议继续，我信息回复同事，会议进行中，本单位的会议无法参加，同事回复两字——好的。

    3点30分，GT会议提前结束，同事们散去，我欲驱车回家。走出单位大门，一望天，滚滚的乌云层层叠嶂，仿佛唾手可得，这种感觉兴许住在沿海或者岛上的居民才有体验。几乎就在顷刻间，大雨倾盆而下……

    “快走吧！”同事催促道。

    “嗯，赶紧，路上注意安全。”我招呼同事。

    一路狂飙，车辆行驶到滨海一线时，海天已然一色，只是不是往日的蔚蓝，而是黑色，这景象让我内心有点压不住，莫非要有变故？刮雨器以最快的速度闪烁，油门顿时加足了许多，倾泻的大雨严重影响车速，风雨交织在模糊的视线中，车流且行且止，所幸没有耽误回家的“时辰”。

    时为4点45分，安全到家！

    掸去身上的雨水，我走到阳台上张望，马路上风雨中的车流宛如长龙，风雨迷糊的灯光夹杂着四起的鸣笛，情况开始恶化。

台风登陆水倒流

    5点，家里还有电， Wifi也还能正常使用，一幅幅台风登陆文昌的悍图让我瞠目结舌。我当下就想，不好，可能真要出事了！联想到自己近期公务繁忙，没能及时专注鸽舍事务，此刻突然看到文昌网友发来的图片，心中顿生慌乱，权衡之后，正欲去鸽舍施救，只听得“蹦”一声，小区门口的变压器爆炸，顿时火光四溅，照亮了原本昏暗的白天。就在同一刻，屋里一片漆黑，怎么办？我的鸽子……我执意要去鸽舍抓它们回来，怎奈慈母和爱妻一顿痛批。

    “你去吧，去死在下面吧，命都没了，还要鸽子有个屁用。”妻子严厉责难。

    “好了，你还是现实点吧，看看外面的风雨吧！难道真的鸽子比你的性命还重要吗？”母亲规劝道。

    当时我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早知道这次台风会这么严重，我真该早上就把它们都抓回家来，早上我去喂鸽子，明明就是下了些淅淅沥沥的小雨，何曾想……我懊恼又懊悔地瘫坐在沙发上。

    “哐当”一声！

    阳台上的大花盆被吹倒砸碎……我赶紧“顶风作案”，继而把所有能移动、端动的统统弄到家里，紧闭家门。此时约莫已经到了傍晚6点，风雨已经完美结合，彼此配合已达炉火纯青。我和母亲、爱人躲在家里，俯瞰着建造在保安宿舍二楼顶上的鸽舍，随着风雨的冲击，很难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可以感受到的是鸽子们在鸽舍内正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和生理压力，这很可能是它们这一生都没有遭遇过的大灾难。

    “哗啦啦”一声，对面楼顶的太阳能热水器充电板应声砸下，倾泻在小区路面上。怎么风会这么大啊！我们随着声响望去，忽然发现阳台外的天空刹那间出现无数晶莹的大水珠，仔细一看竟然是天空砸下的雨水，继而又被强劲的台风倒吹回高空中，形成了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抛珠”景象，我们家可是住在11楼啊！我们仨人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瞠目结舌，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即使我在海南已经生活了十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的……

    我冲到后阳台，隔着落地窗望着建造在保安宿舍楼顶的“鸽王部落”，我的眼眶开始湿润，指尖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我的海南王、光阴之剑、老帮主、小土豪、11路、4939……”一下子，仿佛它们都已经变成了曾经的记忆……

    风雨进一步蹂躏眼前的一切，我看到了下面三个场景：

    场景一：后阳台斜对面是一幢医院宿舍楼，随着风雨许多防盗窗上的白铁皮顶盖被掀起，然后飞走。就在这时，一位“大侠”居然顶风跨上窗台试图用手拉住摇摇欲坠的防盗网白铁皮盖头，约莫坚持拉了一分半钟，貌似他实在顶不住了，就松开了手，缩回屋内。就在这一幕之后不到一分钟，整个防盗窗连同白铁皮顶盖被一阵劲风整个掀走，索性这位大侠缩回去了，不然他恐怕也会随风而逝了。

    场景二：我看到对面天艺东环酒店的广告牌，在坚持变形了近半个小时之后，终于顶不住风的压力，毅然决然地砸向了停留在它下面的一排轿车上，留下一片此起彼伏的报警声。

    场景三：隔壁30楼的康馨花园小区，其西面正好迎风抵抗，在与超强台风“威马逊”经历了一番艰苦斗争之后，最终败下阵来，整一个西面近百户人家，有约三分之一住户的飘窗被大风席卷而去，有十几户的落地窗也被吸到空中，然后砸向地面。最可怕的还是楼顶足有二十个平方的一块大型广告牌，在强风的冲击下，硬生生地扭曲，然后砸向楼下游泳池的一排凉亭，直接把一座防腐木的凉亭“咔嚓”一声劈成两半。

    面对这史无前例的狂风暴雨，我自知“鸽王部落”即将遭受重创！毫无疑问，和我想的几乎一样，在小区内一棵又一棵栽种了近八年直径有30公分粗的大树被拦腰截断或连根拔起的时候，“鸽王部落”的棚顶开始上下掀动，尽管我远在十一楼，依然能透过东面阳台的玻璃门十分清晰地俯瞰到相距不足50米的“鸽王部落”岌岌可危。终于，那一幕出现在眼前，“鸽王部落”人字型的房顶后半部分被刹那撕下，直接扔到了相距十几米远的隔壁小区游泳池里，殊不知那可是一块长八米宽两米的房顶啊！那一刻，我明显感觉到背心发凉，双腿发怵，真想咬咬牙下去抓鸽子，因为这一掀，很可能将我十年的苦工和努力化为风和水……

    忍不住，我的两行泪潸然流下……

    “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回头咱们再重新盖一个。”站在身后的妻子嗔慰我。

    可是我想，她哪里知道，这仅仅是一个鸽棚的问题吗？不是的，“鸽王部落”早已是我放飞梦想的地方，是我疲惫休憩的所在，更是我离俗避世的世外桃园。更何况，在那里住着的，都是我多年的老朋友和小伙伴……

    窗外风雨继续肆虐，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愣愣地坐在沙发上，时不时用手电朝着鸽王部落的方向照射，看看那前半部分房顶是否依然坚固，幸好每次都能在那黑色的风雨中，借着手电看到那绿色的反光。就这样，时间在呼啸的风雨中一分一秒地过去——20点、21点、22点、23点、0点……尽管整个城市陷入一片漆黑和呼啸，但是我们彼此都知道，没有一个人能安然入眠，因为大家都在期待黎明的到来……

    大约到了凌晨1点，风略逊，我告诉妻子，我想下楼看看地下车库有没有进水，要是车子泡水那就麻烦了。她点头允诺！我拿着手电飞旋着下楼，到车库一看一切安好。急忙从后备箱拿出放飞笼，打着手电试探着向“鸽王部落”走去。刚离开楼道屋檐，在手电光的映射下，眼前的场景让我震惊。小区已经没有道路了，到处都是破碎的玻璃窗和广告牌，还有横七竖八的风倒木，我咬了咬牙，正准备冲进风雨中，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电！是的，这样的天气，一旦哪个高压线被砸断，那是最最危险的了。此时恰巧遇到小区物业主任从地下车库上来，我向他了解了一下保安宿舍楼那里的情况，经确认没有强电之后，毫不犹豫地冲向风雨中，一路上我心里默念弥陀圣号，一遍遍告诉自己，“这辈子就干这么一回，请上师加持我，让我破除万难，救回鸽子。无论将来再发生与此类似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再只身涉险。”就这样，我凭着记忆，左右突围冲到了鸽舍，风雨抽打在脸上已经没有了感觉，心里排除了电的恐惧，唯一害怕的就是高空坠物，万一砸个什么窗户、玻璃、树梢什么的，那可就玩大了啊！顾不了这么多，我头顶放飞笼，跌撞着来到鸽舍下，颤抖着打开鸽舍，电筒一照明，房顶一片空白，所有的鸽子都深深地躲在地网上的各个角落里，全部都是湿漉漉的，二话不说，直入种鸽舍。我侧着身子，掩藏在另半边房顶下，不敢用手电的强光，仅凭一点微光，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开放飞笼，一通胡塞……在各个角落摸遍了没有发现还有带毛的东西之后，我打开手电草草查看，确定都入笼之后才退转出来。此刻，早已盘算好的我把所有的赛鸽都丢到了地网之下，以免明早惊飞或作鸟兽散。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段树梢砸到了种鸽舍赛棚上，把鸽舍门砸变形了，一时间我竟然无法推开大门，真是前无去路，后无退转，莫非今天要有什么不测？我开始心慌意乱，想都不想就一脚踹到鸽舍门上，只听见“咔嚓”一声，鸽棚大门被我踹破，我也得意夺门而出。记得当时手电还掉了，幸亏亮着，不然就惨了。我捡起手电，啥都不管了，夺路就逃。当我用一只平时只能装10羽鸽子的放飞笼装回25羽种鸽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啊！人，也许真的只有到了极端的环境中，才会有非凡的作为吧！就这样，我扛着“战利品”无比兴奋地顺着楼梯盘旋着回家，一进门，我开心得像个孩子，而妻子和母亲已经给我准备好了干毛巾和热开水……

    休息了一下，我复述了一遍刚才的惊险历程，心有余悸。旋即，拿来手电查看赛鸽，并用啤酒箱子分装一番，不时用手电看看它们的脚丫，看看那些我想营救的“根本”是不是在里面，还好，他、她、它、他们都安然在笼！一口凉气终于呼出。经过简单洗漱，已是凌晨3点，还能睡一会儿。

台风过境水淹城

    第二天一大早，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客厅里鸽子们的咕咕争斗声，我疲惫地起床，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母亲和妻子站在阳台上议论，我也凑到阳台，眼前的景象真的是可以用满目疮痍和不可思议来形容。昨天还绿茵苁蓉的小区，现在已经变得一片狼藉，没有一棵完整的植物，所有的木本植物尽数折断或连根拔起，满地都是破碎的广告牌、玻璃渣子、瓦砾和树枝，真的很难想象昨晚我是怎么把鸽子弄回来的，想想看，如果是现在让我再去，也许我就会退缩了！赶紧到后阳台看鸽舍，眼前 “鸽王部落”的后屋顶已经没有，赛棚上斜插着几段大树枝，鸽舍边上几个配对笼已经看不到了，我简单洗漱后赶往鸽舍视察。

    循着鸽舍方向，我小心地走着，到处都是碎玻璃和断树枝。来到鸽舍，我已经不认识熟悉的“鸽王部落”了，所有的一切都被雨水浸泡，房顶没了，粮食桶里、蛋盆里到处都是水，走到鸽舍旁，几个外置的配对笼和饲料间全部都被大风吹倒，破乱不堪、一片狼藉。配对笼里新组合的两个配对种鸽悉数被压死。一切让我无法直视，还有那可怜的刚刚孵化两天的一对晚生鸽，尸体漂浮在积水中……那个心凉啊！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忽然我分明听见一阵呼唤，难道还有活的？我不顾一切地掀开砸烂的鸽笼，一只十五六天大小的幼鸽正蜷缩着躲在角落里，龙骨以下还被水浸泡着，它无助悲哀地看着身边死去的母亲。想都不想，我一把将它抱起，深深地吻了它一下，飞也似的将它带回到家里，并把它的故事告诉给妻子。妻子神奇地看着这个小生命，不无赞叹地说，这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诶，老公，不如我们就叫它‘威马逊’吧！”妻子灵光一闪。

    “嗯，好，就这么定了。”我说。

    ……

    灾难终将过去，家园必须重建，谁让我们是新时代的接班人呢？我想，只要我们还依然存在，我们就有责任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不是吗？你看那蓝色的天空中，我们家的“威马逊”正在迎风翱翔呐！

    后记：此次“威马逊”超强台风监测风力达18.4级，给海南省18个市县216个乡镇（街道）造成重大灾害受灾，受灾人口达325.8万人，受灾农作物面积162.97千公顷，倒塌房屋达23163间，直接经济损失108.28亿元……

大树枝已经清理，现场仍然狼藉 

一片狼藉

地网下如水牢般

天空破了一个洞

鸽“去”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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