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鸽人沧桑之潭州鸽事
东北佬计穷觅鸽 放信阳二伐中原
话说谭州养鸽人自首次放四百公里广水成功后,群情雀跃。那些养鸽名宿回想十多年前潭州的鸽子比赛,放个几十里归巢都那样艰难,今天放400公里当天竟能回归真有些匪夷所思。如是那些遗老们和知情者为此在坊间茶肆不厌其烦地说道,也许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并渴望今后能有人继续组织比赛。但而今不比以前,当年有个老学究杨四阿公出面组织,他还能去打些秋风来作为奖赏,这些已成为城南旧事,只能是对潭州赛鸽的追忆罢了。但那些因武汉及广水比赛成功而有些飘然的养鸽人,竟想自发成立“鸽会”来组织今后的信鸽比赛。金铺刘二掌柜的弟兄杏花井老刘亦有些飘飘然了,竟不知所以地去找曾仕隐商量,殊不知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人已被分为三六九等的岁月里,聚众结社将罹囹圄之苦,谁敢与项上人头作梗,想成立民办鸽会之念只能是当时养鸽人的向往,有如昙花一现罢了。
再说曾仕隐广水回了两羽,他暗自思量,为什么放武汉会覆没了全军,而今四百公里却来了两只,以后将又会如何呢?没有什么养鸽经验的他为此在苦苦思忖着,一有闲暇就着了魔似的猫在鸽屋内轮番地看着那几只鸽子,想在它们身上悟出点什么来。可惜苦娃子如此费心,结果还是什么也悟不出来,也只好作罢,只好把开胸雌和小日本黄眼雄继续出小鸽再试一下好歹。臆念萌生时朦胧间似乎见到了它们的子裔从天掠下,他赶紧摇摇头定了下神来走出鸽屋。
话分两头,再说诨名叫“黑瞎子” 的东北佬杨铮,在广水又剃了个光脑袋后,自己感觉倒没有什么大的不自在,但在玩鸽子这个小圈子里,如果比赛不回鸽子的确要矮人一截,在养鸽人聚在一块谈论鸽子时似乎被剥夺了话语权,这对“黑瞎子”来说,非常尴尬又无法发作,谁叫自己养鸽技不如人。如是他想也弄两只好鸽子来玩玩,兴许下次也能进个前十名。摆在他面前的是找谁去弄,他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有好鸽子的人家:老尹和吴师傅养的是上海名种,什么李种和黄种,鸽子是好,可他们不会待见老子,奶奶的弄不好还会讨个没趣。去找那个养史达沙、裴尔琴鸽子的秦技术员吧,他喝墨水太多,对我这号粗人会避而远之,想来想去只有找犟驴子曾仕隐,但他养的鸽子就那么十多只,能否给我呢?管他,跟他去磨唧兴许能弄到一两只。主意已定,他溜进叔叔的房里整出一瓶山西汾酒,又到伙房弄了一大砣卤牛肉用旧报纸包好后塞进他那个缝有红五角星的黄军布背袋里,背着军袋子匆匆地走出了乔庄。
“黑瞎子”来到兴安街,径直走进“罗府”曾仕隐住处,就是那两间杂屋。仕隐的妻子莫菲正在做晚饭,“大嫂,做饭咧,大哥在家么?”黑瞎子进门一声问候,莫菲一看是杨铮来了,忙说:是杨兄弟来啦,快坐,他刚下班回来就猫在鸽屋去了。黑瞎子一听,也没坐,将军袋子往饭桌上一放就直奔鸽屋,隔着门叫道:“嗬!犟驴子好自在,快出来吧!咱兄弟喝两盅。”苦娃子一听那粗哑嗓子,就知道是那浑人“黑瞎子” 来了。“快进来看看我这两只广水雄吧,大鼻子黄眼多威武,多像它的父亲。”仕隐有些炫耀地在屋内说。杨铮闻声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内那十来只鸽子没有因闯进生人而惊飞,只是略一骚动仍稳稳地站立在那被打进墙壁的小木桩上,不用目光去搜寻就能看到了那几只外形酷似得一模一样的班鸽,乍一看真难分辨谁是谁。杨铮连说好鸽子,威武!老子真还看不出你们谁是爷谁是儿子,这“遗留”真好。仕隐一听,这黑瞎子又在不懂装懂,还卖弄出一个什么“遗留”来,忙更正他说:哪来的遗留,是“遗传”。可杨铮蛮着说:咋的啦!不都一样么,就好像女人给丈夫留下后代这不就叫遗留么。曾仕隐无奈地摇摇头说:歪理,真不可理喻,出去吃饭去吧。
俩人来到灶屋,杨铮忙从黄军袋中摸出那瓶汾酒置于桌上,又将那砣卤牛肉交给莫菲大嫂。莫菲将牛肉切成片,并做好调料淋于其上,与做好的菜一并端上饭桌。杨铮忙将酒斟好,于是哥俩对饮起来。仕隐见“黑瞎子”只顾喝酒并不言语感到有些诧异,就问道;兄弟只顾喝闷酒,莫非有什么心事!杨铮说:也没有别的什么,就是——就是——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说:今天你是怎么啦!说话吞吞吐吐不像个爷们,有什么你就说呀,这样藏藏捏捏的真像个猫着洒尿的。这回黑瞎子真还听懂了仕隐所说,是在嘲解他,忙辩说:我是女人么!我黑瞎子能是女人!大哥,我实话告诉你,我不是藏捏,我是不愿夺你喜爱才没说,我看,你才猫着洒尿咧,哈——哈——哈——哈——。“嗬!你真还越说越来劲,竟打起哈哈来了,新鲜!你这小子倒学会耍心计了,没谁愿意听你绕来绕去,有话直说。来!干啦。”一碰杯双双将杯中残酒灌进了肚肠。这杨铮苦着脸压低了嗓子说:“大哥,我连剃两次光头人都变矮了,快要变侏儒了,怎么见人呀!只有大哥您能帮我了!”说完嘴角裸露出一丝诡谲的笑。仕隐已明白他的来意,于是说:“东北佬,你就别长呀短的绕弯子,鸽子可以送你两只,记住,这讨要鸽子可不是掰玉米棒子,要好好待它们。”这黑瞎子一听喜笑颜开,忙说:“谢谢大哥、谢谢大哥,一定好好待它们。”嘴上如是说但心里又在想,这犟驴子会给我两只什么样的鸽子呢。饭后,仕隐将那只信阳六名雨点黄眼雄,和罗剃头家的一只上海鸽出的砂雌送给了杨铮,这回他真是欢天喜地地离开了“罗府”,提拎着两只鸽子回到了乔庄。
再说文革狂涛铺天盖地席卷中华大地,自《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发表后,在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打倒修正主义的声浪中,共和国主席和一些国家领导人相继被打倒,老帅蒙尘,国无宁日,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养鸽定论亦属玩物丧志,民间自娱的养鸽就这样无形被禁锢。由于大气候的影响,养鸽人中好些产业工人都闹革命去了,因此养鸽人少了许多。人啊人!当时除了去“闹革命”又还能干些什么呢?一介“养鸽草民”,既不配去“忧国”,又不能“忧民”,于是那些与世无争的养鸽冥顽之辈仍继续在养他们的鸽子。
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好人与坏人之定论已悖常理,常言道:不遵法纪,做坏事恶事丧天良之事定是坏人,遵纪守法的善良之辈必是好人。可在文革中,好人坏人是以阶级成分、阶级出身论好坏定论,人被分为三六九等,什么四类分子、二十一种人,无形中又有红五类和黑五类之分。那些其祖辈是地主、富农或旧时代官僚的子子孙孙,就要背着先人的的阶级成分终了一身成为另类。直到文革结束后,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停止使用“以阶级斗争为纲”这个口号,否定了中共十一大沿袭的“文化大革命”中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观点,这才给这些老少另类一线生机。
连养鸽子也是“玩物丧志”,这使曾仕隐的养鸽走到了十字路口。妻子劝他说,你养鸽无非是解脱心中的忧结,愤人生的不平,早就没有志了,还有什么志可丧,算了,我们就不养了吧!仕隐叹了口气说:难啊!不养又怎生割舍,不养鸽也跟着他们去闹“革命”么!这是万万不可的。人活着怎么就这样艰难呢?他更担心的是那十来只鸽子今后家飞与否,家飞吧怕招摇引人注目,不让它们飞吧,它们有可能要终生囚禁。两难之下决定,将那准备放460公里的两只雨点在中午或傍晚放将出去,舍内停止育鸽,走一步看一步吧。此时的曾仕隐怀着一颗忐忑之心养着鸽子。
转眼又到了次年六九年秋天,星沙鸽人还是自发组织了一场秋赛,赛距460公里信阳站。参加这次比赛的养鸽人不多,集鸽也不敢那么大张旗鼓,他们将自己能放飞的鸽子几乎都倾巢而出,共集鸽67只。派了俩司放员搭乘北去的火车前往信阳。信阳位于河南省最南部,接壤湖北,坐落在广水以北的鸡公山脚下,右有伏牛山,这伏牛山脉有七十二峰,地处中原腹地,西出秦岭,晨曦中高处遥望伏牛山诸峰,乱云飞渡,山峰在云海中时隐时现。近睹山势,层峦叠嶂,雄浑苍郁大气磅礴,葱葱郁郁绵延数百余里。前有鸡公山,是赛鸽返巢必经之地,要绕过鸡公山顺长江而下才是正道,如定向不准闯入西南方向的伏牛山脉,这些鸽子将会流落异乡难归故里。如不幸被酒肆之徒所获,将魂断他乡成盘中之肴。
这六十七羽鸽子在鸡公山北信阳车站放出。笼门开处,一阵噼啪之声,这些赛鸽如困囚一般冲霄而去,扶摇直上蓝天。一阵攀升几个盘旋,向深邃的天际翻飞而去……
欲知后事 且待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