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到来的时候,树叶纷纷从枝桠之间逃离,随风漂泊。她恍然才知道,原来世间的一切都在变化,就仿佛季节的转换,在不知不觉中就走过了春季,来到了秋天。
一片萧索,正如她的心情。
她青春岁月里那么深信不疑的爱情,在这个秋季到来的时候,也在风中动摇起来了。
几场风雨之后,她的心已经如树上的落叶,不知去向。
她常常想起:寂寞的人在风雨后。她人生中最大的风雨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侵袭了她。
夜里习惯性地失眠,即使入睡,梦里总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寻不到归路,除了无助地哭泣,她想不出更有效的方法,就像一个纯洁的小孩子,爱上五彩缤纷的肥皂泡,却被它们的破灭空洞了眼睛,失望了心灵。
是那一时期,她开始喜欢流行歌曲,喜欢那颓废慵懒的韵味,喜欢那淡淡地没有方向感的迷茫。
也经常独自坐在河塘边,闭了眼,听见秋日的叶子落在水面上的些微叹息。漾开了,衍生昨夜的叹息,一圈一圈地,漾开了。突然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时间有了断层。她和他就站在断层的中央。
仍是忍不住刺心的回想,在安静的夜里,一个人的白天,只是渐渐看不出心海的涟漪和澎湃。宛如一片秋叶飘在南国,叶柄还在鄂北的某条街上。
想走出心痕。
娱乐性聚会于她是不相宜,也许性情乖张,甚或清高,不适合在公众场合扮演矫情的角色,所以与外界几乎隔绝了罢,见到灯红酒绿的场面就感到有些害怕。当然除了与谈得来的朋友,也只限三两人,摆上一点喜欢吃的水果,喝上一口清茶,天南海北的话就多起来,即使置身于任何级别的餐厅都于她发生不了影响,其风姿和气概显露出男人般的洒脱和豪放。这样的朋友是不易碰到的。碰到说不来的人,就只有逃开了。因此每逢相干或不相干的聚会,她都会躺在一边,该干啥时干啥。没必要时就绝不与人作无谓应酬。多少年下来,习性就如此养成了,虽然得到一个“孤傲”的外号,但倒也心安理得,不曾有什么后悔。
她想,现代生活就是这样,在遗失中延续新气,处处使人感觉丰富多彩,但真正享受到的只有孤独。希望中的散步就变成心中虚幻的梦想,虽然有些诗意,都是不真切的。
那是中秋的一个傍晚,天气渐渐转凉,太阳冉冉西落,一抹红光特别鲜艳地洒在西北灰色的墙壁上,显得特别的温和亲切,她从积满稿纸的桌前脱身出来,推开房门,走到屋前的小街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胸顿时变得十分开阔,感到很幸福。
痴痴地仰望西方落日余辉里所幻现的妙曼多姿,贴入她内心深处,突然间是如此的痛快和舒坦。一缕诗情突然涌入心中,好象在预示着她,这正是新生命的开始。
走过小街是广场。广场前的草坪上经常聚集着成片的鸽子,大多都是雪白雪白的,象是盖在翠绿草坪上的一层白雪,在明耀的阳光里,闪烁着朦胧的光晕。每当她经过这里的时候都会停下脚步,隔着栏杆看着它们。在它们当中,她仿佛看到了,在城镇的砖屋里,自己越来越象鸽子,在一格一格的窝里,白天出去兜兜风,傍晚出来散散步,没有爱情,没有自由,象是过着牢狱的生活。
突然,几点鸽子飞落到她的脚边,红绛、雨点、瓦灰身影,仿佛也是经过了许多许多的时光,才从遥远的北方老家,飞到了这里。它们也许是想我了,也许从家乡为我带来了纯稚童年的消息,温情与感激霎那间弥漫了整个身心。
确实是非常精神的鸟儿,瞧它左顾右盼时的神情,多么洒脱,一双翅膀像剑一般放在两侧,嘴上有一团殷红的肉瘤,同样殷红的脚趾轻捷而分明地走着细步。它们望人的那副神情,目不转睛,那样安祥。鸽子的眼神,点燃了她,仿佛一把野火,在无草的荒原里也会熊熊燃烧。
那目光穿透她的面孔,射向远方。她知道那目光已经通过自己生活的空间,抵达生命的又一种状态:既非无奈和冷漠,又非虚无和空洞,然而生命已从中逸出。原来她性情中有属鸟的一面,想飞。
其实,人与鸟都是大自然的一员,在与环境的融洽中,在欢乐与生存上,是没有区别的。尤其是如此近距离地和鸽子承接目光,被那些小精灵打量,那目光射在人的眼睛上,仿佛身体里有只鸟儿飞去了。善良与世无争的鸽子,目光里突然活锋凛洌,在诉说什么,那目光之外的时空、言语之外的时空,凝视着人世间。它们飞过的天空,除了蔚蓝的背景,巨大无比,朵朵云,微笑着,抚摸着她的额头,熠熠生辉。
鸽子飞过琉璃瓦的屋顶,一定是在张望着,夕阳西下后仍在奔忙的所有人们。鸽子是自由的,起码它属于它自己。看着天空,万里无云,如同一种更有效的方法,让她摒弃了思绪牵扯步入无羁。
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经常来广场上,欣赏、寻觅,思想鸽子。偶遇到一个男人。
真的喜欢上他,是在他告诉她,他有一屋子的鸽子。
后来,他们通电话,在宁静的深夜里,他让她倾听鸽子的呢喃,她心底里的那抹温柔突然就醒过来了。
她一直觉得喜欢花草与动物的男人,一定是一个可爱的男人,也一定是一个值得女人去爱的男人。
而他,居然养了一屋子的鸽子,日以继夜地不顾疲惫地照顾这些可爱的小精灵,就这样,让她怦然心动。
他还告诉她,在爱情物语中,鸽子,是希望与快乐的象征。即便不在一起,你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我也在世界的一个角落,微笑着回味。期待自己所化身为爱情使者——鸽子,能挥动着洁白的羽翼,在宽广的蓝天,自在地飞翔。
当时是一个沉静的秋夜,月华如水,月影飘摇,撩拨年青的人或近或远的目光。秋风轻轻地掠过一段故事,写满了相思。
去见他,他站在那里,很倜然的一个人。她走过去,微笑着:“是你?”他是我信任的男人。我看见了他的眼睛。心突然疼痛起来。也许他一直是等在那里的,如我。
选择了最礼貌的方式以及言语交谈。她握着他的手,想给他自己所能给的全部温暖,如同握紧自己所能给的全部温暖,如同握紧自己的手。又贴近他的胸口,有突如其来的对幸福的恐惧。夜色是个虚无的空洞,落叶随夜风积尘卷起,飘满芬芳的禅意,宛如一棵开满了花的树,在静静有月光下盛放。
最喜欢听他说鸽子,如何挑选鸽子,看鸽子眼睛的讲究,赏鸽与养鸽,鸽子的吃食,鸽协组织等等。她觉得自己是个摄影师,随着导演的机器在陆续地拍制着众多有声有画的鸽子轶事片段并将之珍藏。
有一次,他突然问她:“说出三项鸽子能做到,但人做不到的事情”。她只能想到一个答案:“飞翔”。他说:一是鸽子能飞翔;二是他们回家不用看地图;三是一羽雄鸽可以有三羽母鸽老婆,没有一羽母鸽会对它大声嚷,并把它赶出家门,她笑得很真诚开心。
他说,我老婆听了这个笑话,她说如果我是羽母鸽,我就会选择鸽舍里长得最强壮,最健康和最帅的雄鸽。他说,你看,她说出了最有前途的自由配对方法。
她说,是啊,假如鸽子能自由选择伴侣的话,最强壮和最健康的雄鸽往往能取得鸽舍里的最好位置,自然能引起母鸽的青睐。
心里却觉到,整整一夏季过了,他们就是这样与“鸽子”共同生活的。只有她忘了,鸽子里聪明的鸟儿,温和的鸟儿,很惹人喜欢,鸽子不会永远在天空来回盘旋,飞累了就会回家,回到自己的小窝,因为那个温馨的家里还有非常可爱的孩子在栓着它们的野性。
就如他们,过了这次以后,才开始发现,本是拘谨且拘束的人,陌生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却又害怕被某种激情灼伤。害怕陷入万劫不复的绝望。他们都不是足够勇敢的人。却是注定彼此伤害的人,给对方留下一些伤痕还要微笑。
她闻见自己刚洗的长发的芬芳,酥冷地沾在颈上。
她想要离开,而且是迅速离开。离开这个她爱着却接近不了的身影。她的气息和声音都被她存储在了一个极隐秘的所在,可以被夜风轻易开启。
秋夜的月光在沉默中,将幸福刺绣成记忆,让人慵懒的昏昏欲睡。纯粹的心灵再也经不起接二连三的耽搁,她宁愿缩短有限的生命来增添相思的泪滴,让那泪花如最后一束微光照亮他的去路。因为,好多事情都过去了。
她开始逃亡。鸽子一样。所有绝望盛放,不能爱,一开始她就知道,这样的过客,只是匆匆,谁说沧海难为水?也不过是数百年的宿命,相遇在一个并不美丽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