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牧鸽人[四十]
牧鸽人沧桑之潭州鸽事
曾仕隐略施小计 众飞奴劫后余生
话说犟驴子曾仕隐怔怔地呆坐在矮方凳上,变得有些木讷了,满脸流露出无助的神情。当妻子出去后,仕隐怀着一腔烦闷走出了“罗府” ,信步朝湘江河畔走去。这时残阳将尽,已是满天晚霞,一江湘水被染得血红、血红,波光中荡漾着三五渔舟,曾仕隐对着那暮霭沉沉的烟波,在堤坡下裸露的乱石堆无言地坐了下来。也不知坐了多久,不见了渔舟,点点渔火游移在青黑色波光之中,茫茫夜色已慢慢袭来。仕隐满心愁绪交融在这茫茫夜色之中,往事萦怀难以排遣,一晃十多年无声无息地过去了,拾起先人遗落的“阶级成分”而变成了另类,满心凄苦欲解愁烦却乏术。回想那段原本刻骨铭心却已尘封的往事,那苦难的童年,彝家覃大叔和山花姐,救过性命的那九嶷古道马栈的苗家山神爷和土地老倌,还有那双溪镇古道热肠的莫大叔昆仲,那儿时母亲定下的“童养媳” 莫妮。怎么竟将他们都淡忘了,真是忘恩负义。阵阵秋风平添寒意,曾仕隐起身准备回家,但两只脚不自主地朝坡子巷走去,到罗老家时早已是万家灯火。
这个时候仕隐的到来使罗大奶奶颇感意外,她老人家一反常态,也没打招呼就匆匆进内屋去了。老罗让曾仕隐在天井边的涌道坐下,然后给曾仕隐斟了一杯冷茶,细声问曾仕隐:“鸽子怎么样了?”这一问曾仕隐感到有些纳闷,往日里大喉咙、粗嗓门的罗春华老先生,今天说事竟像个女人似的细声细气。曾仕隐也轻声回答:“被他们弄死一些,好歹还留下十几只。”老罗又问:“那两只吴淞鸟和翻毛都在么?”“都在,那三只飞信阳和广水的奖鸽也在。”而后老罗只淡淡地连说了两句“这就好,这就好,风头上稳着点”,之后就再没有言语了。这坐冷板凳真不是滋味,也很不自在,心想今天“罗大佬倌”说话怎么这样不痛快,藏藏捏捏,话里似有玄机,令人费解。猛然间见到贴墙而立的大柜,它似乎向曾仕隐提醒了些什么,曾仕隐情不自禁地从唇边迸出:“就是此物可救它们。”话不投机,没等罗大佬倌再言语,就匆匆离开了罗家。
深秋的夜,皓月当空,飒飒秋风树影婆娑,小巷深处传来阵阵虫鸣。给这静谧的秋夜平添了几分诗意,几分萧索。回到家时,时钟刚过十点,妻子还坐在灶屋,煤灶上还温着饭菜,仕隐此时已是饥肠辘辘。当妻子收拾好叫他吃饭时,见他一脸歉意,本想埋怨他几句也就没吱声了。小饭桌上有丈夫爱吃的豆腐煮鱼,卤香干子,还有小半瓶上次黑瞎子拿来没喝完的汾酒。实在是太饿了,他先用鱼汤泡了一碗饭,三五几下就吃完了,肚子顿感舒服。而后他将小饭桌移至窗前,对着当空的皓月,满斟了一杯酒,对着摇曳的月芽清辉一饮而尽。妻子陪坐在桌旁,又满上了第二杯酒。就这样一杯一盏地斟饮,一来二去,那小半瓶汾酒要见底啦,“犟驴子” 那颗方平静的心又被酒搅乱了。夜已阑,夫妻二人毫无倦意,他无言地望着妻子嚅动着嘴唇,而她也想从丈夫的眼神中捕捉到些什么。仕隐低吟了一句:“苦堪无术输惆怅,莫怪伤多酒入唇。”她心想丈夫此时定是想涂鸦几句歪诗,她随即起身寻来纸笔,将纸平铺在书桌上,将笔递与丈夫。仕隐握笔起身略一思衬,一挥而就七律一首:
唧唧秋虫鸣深巷,何堪明月送君归。寅夜金风吹窗过,杯酒伊与共清辉。
熠熠银光摇斗室,衣单风冷入罗闱。共赴华胥连比翼,绸缪梦里莫徘徊。
写罢,仕隐复坐于小桌前,妻子在推敲这首七律,诗中情景交融,她会心羞涩地笑了。但想起那些待处置的鸽子,她还是不无忧心地问:“有主意了么?要不还是找下东北佬讨个主意。”“不用了,”曾仕隐已有办法啦。“犟驴子”脸上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妻子欲再问,他忙道:“今宵太晚,明朝再说吧。”她草草地收拾了一下,也就熄灯寻梦去了。次日是周日,他被妻子叫醒时已是上午快十点了。妻子已买回来早点,又将冲好的两碗甜酒蛋都放在小饭桌上,俩人相对而坐。他还是有些倦意,没吭声,只顾吃,妻子可耐不住问道:“昨晚你说已有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仕隐回道:“也没什么,我们家做个木柜吧。”妻子有些纳闷,“我们家要木柜干什么?”仕隐对她如此这般地说出缘由,她顿时就明白了,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亏你想得出来,这回该它们又遭罪了。”说完就忙她的去了。
仕隐吃罢早餐去到鸽舍,只见吴淞鸟、小日本黄眼雄还有翻毛雌它们不甘寂寞,也不尊门当户对之古训,就双双对对地趴在窝里低声鸣唱,卿卿我我缠绵不已。主人实无此意,而它们却来个自主婚姻。此时此境真有失时宜哟!天时不济,草木逢秋,怎结鸾俦。那两只广水和信阳雄在一旁似跤人般地跳跃鸣叫,施展拐骗技俩,想把人家的娇妻勾着往自己占有的窝里带。这些扁毛真是不知死活,大难临头还在这儿风花雪月。曾仕隐推开鸽舍门进去,打断了它们的卿卿我我。俄倾复如旧,仕隐加添了些食和水就离开了。
他勾画了一张双面开门的木拒草图,一面为两页空心门,一面为两页木板实门,木柜内分成四层隔板,详细地标注了尺寸后,就出门找住三星街干零活的刘木匠去了。直到四点多钟才回家,与刘木匠相约下星期天将木柜送来。一晃又是周日,下午刘木匠将木柜送了过来,他与伙计将木柜抬进灶屋,安放在厨房内转角处,贴墙而立,酷似一大碗厨。他俩将木柜放置好后曾仕隐将工钱付了,刘木匠他俩喝了杯茶就告辞走了。仕隐没顾得上吃饭就忙着将两扇空心柜门卸下,将双层细目尼龙网蒙好后并钉上压条,修剪好尼龙网露出的余边,费了不少工夫,总算外行干好了内行的活计。然后将装网的那面靠墙而立,离墙留下适当空隙,这样鸽子被关在里面可以通风透气,而柜里的光线又会相应的暗,这样一来鸽子的动作就会少些,万一有生人走进厨房,也难以察觉柜内关着鸽子。但愿能躲过这一关就好了。妻子在旁帮着收拾清理渣物,一切停当,已是晚七时多了。仕隐正准备去洗澡,笃、笃、笃几下敲门之声,他心中一紧,是谁这么晚还来敲门,该不是那些人吧?
欲知后事 且待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