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 摄影 游晓璐 小强先森
这一组照片躺在我的相册里一年多了。
最先,它并没有吸引到我。当时,我更被南疆独特、异质的人文风情吸引。
后来,我逐渐明白,尽管我与维吾尔人有些不同,但本质上,并没有太大不同。在这个城市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养鸽人,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些当地朋友。
在一个阴郁的冬日,他们的照片抓住了我。我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个炙热的夏天,一去不复返的高台民居的天台上。在城市的包围中,高台就像一个古老的盆景。但这并无法阻止这里的人们,对广阔与自由的向往。
维吾尔人爱鸽,养鸽已有600多年的历史。喀什的养鸽人被称为“凯普台瓦孜”。凯普台瓦孜家很好找,只要有鸽群环绕飞行,房顶上立着摇摆带布条木杆人的地方,一定就是。或者不管有没有鸽子在飞,只要看见房顶上横担木杆,杆上或墙头倒扣着一个个碗状物的居所,也绝对是凯普台瓦孜的家。
高台民居里的养鸽人,就像一个隐喻。他们身处狭小的木阁楼中,鸽子却已是身体的一部分。鸽子带着他们的意志飞。飞过阿热亚路,欧尔达西克路、吾斯塘博依路,甚至更远。这是喀什噶尔最经典的景色之一。黄昏时分的天空,曾经属于他们。
南疆烈日的照射,把这个年轻的养鸽人的皮肤晒成了古铜色。他长时间地凝视着天空。鸽子在冰蓝的天空里翱翔。鸽子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他的眼睛也越望越远。我有理由相信,从某种程度,他和鸽子一起,正身处蓝天,获得片刻的安宁和自由。
但自由只是一种想象、微缩景观、一种难以达成的黄金幻梦。
人与鸽,永远也无法摆脱背后操纵的手。而幸福快乐是什么,只有天知道。
在2016年的一个日落时分,我和朋友坐在高台民居的废墟上。夕阳透过云,把余晖洒下来,洒在高台废墟的一角上。角落里,闪着金色的光泽。成片的黄色生土房子倒塌、倾杞。男人、女人的衣服夹在土里,变成碎片。墙上,从前炊烟的黑色痕迹还留着。墙体倒塌,露出风化的黄色土块。高台民居在不断缩小。在这里世居的人们不断离开,把老房交给时间、旧梦和呼愁。
我忘不了这样的场景:一片废墟延绵的尽头,养鸽人在鸽房上一动不动地坐,几只鸽子停在他身旁的木杆上,晚霞从他的身后照,落日把他和鸽子的黑色剪影分割。日落之前,养鸽人站起来,拿起他的红色鸽旗,甩动,鸽群开始更有节奏地,做一天之中,最盛大的盘旋。废墟之上,成群的鸽子飞过。甚至能听见鸽群翅膀扇动的声音。这是喀什老城,一天之中最后的、古老的摇摆。
我愿我的朋友们,都能像盘旋、摇摆后的鸽子一样——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