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乡下搬进县城,一直住在楼上,不方便饲养宠物,就将原先喂的小狗和小猫送了朋友,女儿当时就搂着不放,哭得泪人似的。现在每天下了班回家,就躲进室内,做做家务,看书写字,不觉得苦燥,却有些冷清。经不住女儿的再三请求,星期天我陪她到花鸟市场买了两只画眉。女儿没事就湊到笼边逗它们玩,跟它们说话,听到鸟叫,高兴得咯咯直笑。但我看鸟儿在笼中蹦来蹦去,便觉这是被囚禁的自由和生命,连叫声也似乎不那么清脆欢快。
就这也好景不长,一天清晨起来,发现笼门大开,两只鸟儿踪影皆无。可能笼门未关严实,使它们逃脱,但更象是一次蓄谋已久的叛逃。空空的鸟笼悬在那里,在风中摇摇晃晃,我的心倒释然起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对鸟儿来说,再也没有比重返蓝天、回归自然更好的事情了。
在办公室谈起此事,我的同事吕说:养鸟不如养鸽子。养鸟有点象单相思,更象是逼婚,不管它愿不愿意,人们就把它藏在金丝笼中,供自己愉悦;养鸽子是自由恋爱,人鸟各有自己的天空和世界,又能和谐相处、两情相悦。吕的话不无道理,他是个信鸽迷,“骨灰级”的那种,家里饲养了上百只鸽子,有几只还在市级信鸽比赛中拿过名次。第二天他就送给我一对鸽子,说是纯种信鸽,优良品种,到了春天就可以训练飞行了。鸽子一大一小,一灰一白,女儿见了异常欢喜,给大的取名小灰,小的唤做小白。
鸽子是雏鸽,羽毛未丰,还不会飞翔。刚开始我将它们放在阳台上,一只空纸箱当做它们的巢。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它们很怕生,缩头缩脑的挤在一角,见人走近,就惊恐地钻进纸箱里,瞅瞅地呢喃自语,可怜兮兮的。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它们就扑拉拉地飞起来,头不停地撞在透明玻璃窗上,想到外面去。我刚打开了窗子,它们就迫不及待地冲出阳台,象两个刚学步的孩子,歪歪歪斜地飞了出去,并没有飞远,很快就落在前排房屋的屋脊上,并排站在那里,扭动脖子四处张望,打量着这个陌生新奇的世界。
鸽子一天天长大,体态修长丰满,羽毛油光发亮,泛着荧荧的彩虹的光芒;晚上也不再飞回阳台,而是蹲在前排房后屋檐的小柳树下,和阳台的人隔窗对视。说来也怪,那屋檐本是钢筋水泥琉璃瓦构成,几年前就硬端端地生出一棵小柳树,天旱不死它,雪冻不坏它,现在小树已有小杆面杖粗细,枝叶低垂,柔媚可爱。夕阳中鸽子立在树下,如两只可爱的小小天使,柳条似长长的拂尘,轻拂着它们,为它们掸去身上的尘埃,寂静黄昏的天空顿时变得生动起来,鲜活而充满了温情。坐在阳台上的我,有时会放下手中的书,痴痴地望着它们出神,陷入深深的冥想:究竟是柳树为了鸽子的到来而生,还是鸽子知道了柳树漫长的等待,才来赶赴这场约会呢?黄昏肃然,柳树无语,鸽子无语,我亦无语。
每天清晨,东方刚微露晨曦,我们全家还沉浸在睡梦中,鸽子就“咕咕”直叫,催人起床。一拉开阳台的窗子,它们就争先恐后扑拉拉地飞来了,在阳台外搭建的蓬架上蹦来跳去,呢呢咕咕,很兴奋的样子。它们的食物是将玉米、秫秫、小麦放在一起混杂而成,饲料放在小碗里,任它们随意啄食,常常会引来一群灰秃秃的麻雀,和他们共享;女儿喜欢将饲料颗粒放在掌心,让它们啄食,不时发出快乐的大笑。闲来无事,我也伸开手臂,亮出掌心,学着女儿这样喂食,它们也就大大方方的过来,尖尖的喙一下一下地啄着手心,麻酥酥地痒,让人忍不住地想笑,一不小心地就笑出了声。它们就突然停下来,偏着脑袋,瞪着圆圆的小眼睛,盯着人瞧,那神态,像疑惑,似不解,憨厚可爱。
都说鸽子温顺乖巧,是和平的象征。在我眼里,它们就是俩淘气的孩子,最爱调皮捣蛋。小白虽然个小,但生性争强好胜;小灰肥胖个大,却一味谦恭忍让。刚开始它们进食,还能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后来就不行了,吃着吃着,小白会跳到小灰面前,示威地“咕咕”吼着,要赶它走。小灰也不理会,继续安然吃食。小白便冲上来,撒泼似地用头顶小灰的屁股,用喙啄小灰的羽毛,那气势神态,憨蛮有趣。小灰颇有大将风度,冷眼看那羽毛一片片随风飘散,依然置之不理,不紧不慢地踱到另一边去吃。小白依然不肯善罢甘休,追将过去,继续纠缠不止,直至小灰无可奈何飞到柳树的下面。我便佯装生气地戳戳小白的头,训斥它几句,它也不逃跑,似懂非懂地盯着我,一副茫然懵懂的样子。
这样两个纯洁的小生灵,让我领略到人鸟之间的和谐之妙:相互赏悦,亲密相处,从不设防。有鸽子的日子是温馨的,有鸽子的日子是快乐的,当流动的鸽影划过城市的上空,当追随的目光随着鸽影溶于无垠的蓝天,心地便生出飞翔的翅膀,在碧海云天里逍遥神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