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棚无,人亡鸽散。
近日,押司几次来到愚园路李梅龄博士故居探访,发现房子已经易主。三楼晒台处的鸽棚,被改建成了一处违章建筑,一根李鸟的羽毛也没剩下。
人面不知何处去,小院枇杷还苍翠。
这是一栋灰色基调的新式里弄,格局相当于现在的联排别墅,地处愚园路历史风貌保护区,是上海仅存不多的老式洋房聚集区。目前一个门牌号里往往居住着72家房客,也有厘清产权一到三楼整栋出售的,成交价大概在3000万人民币。
1954年,李梅龄关闭凤阳路私人诊所,卖掉福世花园住宅,得款3万元,同时买进邻近的愚园路住宅居住,直至1972年去世。
原来晒台上的鸽棚只有两三个平方米,棚中李鸟,保持在三四十羽之间;其后李天圻、李博文先后“子承父业”。
福世花园在愚园路住所南侧五六百米处,是标准的花园洋房;李梅龄曾在此搭建10平方米的落地鸽棚。
目前福世花园保存相对完整,但大部分独立洋房已经分割杂居,破旧败坏。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押司在福世花园也遇到一位鸽友,在后院走道处搭建着简陋的鸽棚。这位鸽友养的不是李鸟,只是听说过李博士大名。
李梅龄共建过3个鸽棚,最初建造在白克路(今凤阳路)204号他的私人诊所内,面朝西,几乎占满晒台。
遥想李博士当年,雄姿英发,豪气干云,从德国引进10羽鸽子,每羽435马克,合银元488.5元,10羽鸽子合计4885块银元,再加运输费和保险金,每羽75银元,两项总计5735块银元。
此典故,前人之述备矣,押司试述李博士之社群阶层,以考李鸟培育之经济基础。
“银元”和“银两”有差别。据陈存仁《银元时代生活史》介绍:当时流行于市有“鹰洋”、“龙洋”、“袁大头”三种银元,在同一时期等价使用。每个银元,用白银7钱3分铸成,100银元,相当73两。
约在1929年,小有积蓄的年轻中医陈存仁(估计也认识李博士),在愚园路江苏路附近买下一块地产,占地共3亩7分,共花费5200块银元。这个款项差不多是李医生买鸽子的钱。到1932年,愚园路地价飞涨,颜料商谢筱初以3万元买下这块地皮。陈存仁靠“炒地皮”,赚入2万多块银元。
另据1931年出版的《上海地价带图》所示,愚园路四明别墅(1932年造)弄堂未造前的地价,已经升至每亩1万到2.5万两银子的价格区间;而江苏路以西,愚园路末段,地价要便宜一半,每亩大约在五六千银元,这也相当于李医生买鸽子的钱。
以此推断,在1931年,李博士当年引进德国鸽子的费用,足以在愚园路江苏路以西路段买一亩地。
从居住社群看,在李博士引进德国鸟之时,福世花园刚刚建好,其周围有段祺瑞之子段宏业建造的宏业花园、独立花园住宅京兆别墅、苏州贝氏所建久安公寓、花园面积达4900平方米的严家花园、康有为建造的游存庐、英式独立大花园洋房的新华村、以及亨昌里、联安坊、藜照坊、西园公寓等高级居住社区。
同样在1931年,国民党要员王伯群迎娶交大校花保志宁;他在愚园路1136弄建造英国哥特式豪宅,金屋藏娇,如今是长宁区少年宫。
这些住宅大都配备烟囱壁炉、洋松打蜡地板、英式铸铁大浴缸、陶瓷抽水马桶、地坪铺马赛克铺面、房间内的电线均由暗线接入,埋入墙体内,非常现代超前。
居住在愚园路江苏路段地块的,大都是外籍人士、晚清遗少,军政要员、工商富豪,以及洋行、金融、房地产等行业高管买办,以及影星、医生律师作家等。
随便举例,居住该聚居区的先后有康有为、沈钧儒、李济深、章伯钧、荣宗敬、蒋光鼐、董竹君、邓演达、李公朴、蔡元培、茅盾、傅雷、俞振飞、白杨、江青、胡蝶、周旋等等,几乎是当时中国的顶尖社群。
彼时,上海鸽友中,仅李梅龄、周昌善、王福源、李祖光等几人有花园洋房。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终其一生,李医生大部分时间居住在这块顶尖社群聚居区。
从朋友圈看,李博士也喜欢骑马,是上海跑马厅的常客。通过赛鸽和跑马,他进入了洋人社交圈。
1929年,侨居上海的英美养鸽者成立上海信鸽俱乐部(Shang hai Homring Clud),会址在虹口公园(今鲁迅公园)。1930年初,李梅龄同会长巴斯固尔洽谈参加信鸽会事宜。他俩既是鸽友又是马友,有话好说,李梅龄、黄钟、郭子颐、周昌善、欧阳惠民和陈其惠等5人,同时加入鸽会。
据说,李梅龄购买德国种鸽的费用,一是在赛马中赢得一笔钱,二是动用了一点私蓄。
从行业看,李梅龄是高收入的名医,还开了私人诊所;诊所雇佣了女佣、挂号员,以及打扫鸽棚的清洁工。诊所里挂着李博士和杨虎城的合影,他也是杨的卫生顾问。
由此可见,李医生心志高远,一掷千金,购买世界顶级种鸽,白相出名堂,培育出名震至今的李鸟,其眼界眼光、其腔调格局,均非等闲之辈。
自李博士肇始,上海成为中国现代竞翔运动的发祥地,上海超远程赛鸽品系成为全球赛事的璀璨明珠,开局就攀越巅峰,起步就踔厉奋发,李博士作为奠基人功莫大焉。
今年1月19日,李梅龄博士去世51周年忌日,是为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