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上海前辈张玉田老先生
文革前上世纪六十年代上海张玉田老先生的鸽子放得又远又快,是出了名的,很少有人能够仰慕得到他的鸽子,当地老前辈们送了他一个雅号叫“张喇花”。
说他怪就怪在棚里鸽子品种单一色,怪在从不和别人的鸽子相互交流,怪在从不把自己的技术密传他人,怪在很少与人交往。
说到杰出,上海人都知道他也是一位杰出大师,他养的这路德国花,中短距离上的速度和归巢率,在当时六十年代中期的上海滩几乎无人可比,曾经勇夺山海关冠军,飞开封、潼关名次总在前面,而且几乎不掉鸽子。
他棚里的鸽子是清一色雨点花鸽白条,白条有多有少,多的两边十大条全白,羽毛背盖是细花羽点子,项也有白毛从下巴垂到前胸嗉囊,毛片白的全白、灰的全灰,可谓灰白分明。点子一色清晰的细花雨点(身上没有一片羽毛是如麒麟花状混杂的)。头型顶部呈方型,玉嘴玉指甲,鼻根不长、整个鼻泡也显略方并且老来不会开花,肉色眼膛宽薄而略带粉红。眼砂为当今非常少见的金丝黄眼,色彩鲜艳,血统高的眼砂前荡区里都有大小不同近似油眼的印块,和牛眼不同的是印块区域同样是结构清晰色彩透亮,犹如犹如彩色画面上覆盖的透印邮戳一样。球面砂、眼志有前荡角的见多。
我没听说过张老的鸽子送过人,也不和别人交流鸽子,听说后来他只把山海关冠军卖了,当时是人家骑来一辆崭新的英国莱凌自行车换的。
那可是当年不得了的天价,当时这辆自行车值三百多块钱,这是个什么概念?当年用这点钱可以买一间大约15平米的房子,听说为此文革期还被群众贴了大字报。
一次难得的机会,使我们兄弟俩有幸拜访了张老,并光顾了他的鸽舍(记得好像是在江苏路)。
鸽棚建在自家院内,是个平地,用四根立柱支起的离地1.5米高、面积约4平米左右小阁楼。没有观察笼,鸽舍开一个小出口,出口外有块小踏板,是给鸽子家飞钻活动栏进出用的。
我家一位邻居大哥认识张老儿子的同学,是他带着我们,拉着张老儿子的同学,去找张老的儿子,这样我们才见了面。很不容易,张老不轻易接待人的,也许是当时我们的辈分小了些的缘故,也许就是因为我们当时还小,所以他才愿意接见我们。
张老头感觉有点胖,人还和气,我们去了,他只叫他儿子爬上鸽棚先后抓了四只当年放开封的鸽子。
鸽子并没有递在我们手上,而是他拿着让我们在他手上过眼球隐。可就此一次,我对张老的鸽子有了上面极深的印象。
每拿下一只鸽子,看后就脱手放了,鸽子也不飞,直接就跳上踏板钻进了鸽棚。“鸽子怎么不飞?”我当时好奇地问:“还没到时候。”张老简单地回答。
他的鸽子有严格的家飞时间,一般在早上喂食后和晚上喂食前。当时的上海养鸽子,由于粮食紧张,几乎都让打野食,如果早上喂食才放出,那肯定是不给打野食的。
“我这里都是清一色这样的花鸽子,没什么好看的。”说着,他叫儿子下来,随后站着和我们聊了一会。
他介绍说这些鸽子是当年德国洋办离开上海留给他们中国员工的鸽子。
后来有人说是李鸟的后裔,这种传说我感到有异议,有如下两条理由:
(一)张喇花鸽子60年代就在赛场出名兴起,此时在我的印象中,李梅龄的花鸽至少没有达到当时张老在上海已经拥有的赛绩。
(二)张老的德国花是细花雨点,羽毛灰白不混杂,没有火条,白色羽毛在整个身子的比例一般不占大多数,更不会出全白的鸽子。清一色的细砂、球面砂,面砂艳红,金丝黄眼。
李鸟花鸽是深雨点,羽毛黑白相间,是白夹黑,是黑花见多,偶尔也会出现近于全白的鸽子,有时会出现一片多色的麒麟毛,并夹有火条。眼砂紫桃见多,也有深鸡黄眼,粗砂、盆型砂见多。
所以,根据上面两条分析,我认为张喇花鸽源自德国花鸽子,李鸟源自德国黑鸽子。所以推定认为张喇花就是李鸟花的观点,我认为是错误的。
当时,听说张玉田先生的鸽子从不送人,理由是你拿去了也玩不出来。当时我并不相信这样的话,感觉是老一辈只玩自己独一无二的心态在起作用吧。
以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竟然得到了一只。那是一只落在我哥同学家院子里的、被剪了翅膀的死条鸽,被我哥看见回来一说,兄弟商量去把它买了下来。
得到此鸽,高兴之余,和花雄一起,兄弟俩留下了这张极其珍贵的老照片。
我们出了一对子代,是灰花白条,正如张老所说,竟然放苏州就掉了。当时就让我们兄弟俩很茫然。
后来传出,此鸽竟然据说就是张喇花的那只山海关冠军雄,当然那时也不敢去证实,也再不敢给人看了,生怕被人夺走。
由于舍不得放弃,正值插队落户,69年初兄弟俩就把它带到云南插队去了,当时连它一共带走了六只鸽子。
老花雄还是那样,子代在云南山地徒步二三十公里去放飞,别的鸽子能回,就它的子代不见踪影。
反正在农村,当时也没鸽会,养鸽子纯粹好玩,携鸽徒步去放,时间长了也就厌了,就这样当观赏鸽养着,让它们自由繁衍,图个念想而已。
两年后,一次鸽棚遭了大劫,整棚出去打野的鸽子,回来的全部一只只死在院子的房头上,原来是在秧田里误食了泡了农药的种子。
就这样,三十多只鸽子,仅剩下四只在窝里抱蛋而幸免于难的两雌两雄。无独有偶,这四只鸽子还全都是花雄的直子孙花雨点鸽子。
后来我也上调工作了,在离开插队地元江县170公里那个叫玉溪的一家汽车运输总站工作。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后来的一次偶然机遇,竟然无意中让我敲开了这路鸽子的育种秘门。
第二年末,我回到当年插队的地方,我的农家兄弟,又把鸽子从死剩的四只同血,近亲发展到20几只。他知道我对鸽子的挚爱情节,让我带一对老鸽回单位去养起来,图个玩的念想我欣然应允了。
在单位养半个月,鸽子就下了蛋抱窝,本想原来就飞不成的鸽子,就想早开家了应该没有问题。哪知鸽子一放出窝就不见回来,丢就丢呗,当时我也没在意。
一个星期以后,我收到了来自农家兄弟的信,说鸽子一对回来了!这下让我吃惊不小:云南山路100多公里空距,一站开,回去了?!
当时我不敢相信,是否弄错了?鸽子没有脚圈,长得又差不多,怀疑他会不会搞错。接下来周末我决定再去一趟,反正单位车子搭乘不花钱。见了鸽子,显然他没有搞错。
“鸽子能飞了。”我自言自语,心里感慨不已。原来张喇花鸽子后代要出花雨点近亲配,育出的才会走路!
难怪能走路的鸽子在当年张老的棚里却只只长得那么像。
从此,反正工作原因,车子搭乘方便,我回元江就带鸽子出来放,人虽辛苦却乐在其中。最远的从元江放到昆明200公里空距,这在当时七十年代中期是很值得骄傲的事。
这次的奇遇,让我从此奠定了唯一的育种思想:
配对的技巧和密码,决定着你育种的成败!
后来,我在反击右倾翻案风那个时期,那两只重新带回的鸽子在宿舍里被偷了。我农村那位兄弟的鸽子,听说吃鸽子能治好他父亲的风湿性心脏病,也被逐一杀绝了。
唯一让我感到遗憾之余的欣慰是,他父亲的病竟然真的好了。
婚后80年,想重新养鸽子,到上海市场上去刨种,仍然想起张喇花鸽子,发现这样的德国花已经在人民广场没了踪迹,即使有雨点花,也没有了那双特别漂亮的印砂金丝黄眼了。
仔细想来,这在当时疯狂追求杂交优势的年代,是绝无仅有的,当时人们也不会用回种的鸽子去放超长距的路。何况张老敢说拿他的鸽子也育不出放路鸽。
我不禁一声感叹,张玉田老先生你保守了。
养鸽子的真正价值在于延续它们优秀种性的传承,否则就会被历史遗忘。
如今的新一代,知道熟悉李梅龄、汪顺兴的人很多,知道熟悉怪杰张玉田的可以说,连我这个年龄段的人也寥寥无几。
鸽子逝去,不再重生。我们不能因为老一辈曾经的保守,就抹杀他们曾经对中国信鸽事业做出的贡献。
缅怀张喇花,感叹我们现在养信鸽社会的浮躁风气,我心里不免有这样的顿悟:
鸽海沧桑,也许张老当时那样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