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雨蒙蒙
昨夜睡觉时雨还没停,后半夜起风了,听着窗外的风声一阵赛过一阵,迷迷糊糊、提心吊胆地再没睡着。不是担心风雨中无家可归的灵魂,飘荡在河床和树林;也不担心死去的岁月,久久徘徊在村庄外的崎岖小路上;我是担心挂着的麦子啊,就怕倒伏了。盼了一季的粮食,要是倒了减产不说,就是把钱塞到人家手里,收割机还不愿意给割。没有粮食吃,什么理想、浪漫、聊天,什么不雅视频,或是警察打人,饿上三天都老实了。我们一家的口粮,还有鸽子、阿呆、海伦都指着这十几亩麦子过日子呢!钱没有就不花,衣服我的可以缝缝补补,儿子可以穿我年轻时候的,要是没吃的,挨饿的肯定首先是我。
早晨早早地起来,跑出去看只倒伏了一小片,感谢我主耶稣保佑,阿门!这几天一直做梦,都不大好,前天是在一条大河边上,看见河水从河堤上哗哗地流出来了,我大声呼喊,却喊不出声。昨天梦见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想回家却找不到回家的路。在车间里低着头干活,汗水流进眼睛里,就用帽子擦一下。轰鸣的机器声真的是充耳不闻,空气中漂浮的丝丝尘埃,围着我上下飞腾。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什么,还是空白。工友喊我打饭时,我才如梦初醒。
从细纱、并条、清花三个车间穿过去,拐两个门,就看见送饭的了。电动车上一桶一箱,桶里是汤,箱里是馍馍。送饭的人有五十多岁,系着一个藕荷色的围裙,围裙很干净,可是白底蓝色小星星的套袖却有污迹吸附。他笑嘻嘻地露出一颗半亮闪闪的金牙,可以说是色眯眯地看着,小大嫂、大大嫂、老大嫂围着桶舀汤,然后递给他钱。他不熟练地用夹子拿馍馍,从前用手直接拿,麻利得很,是厂领导下令才改用夹子的。我磨磨蹭蹭地到他跟前时,有的已经吃饱,在水管那里刷碗了。我舀了满满一缸子不要钱的汤,买一块一毛钱的三个馍馍,这样回家就不用吃了,省事,直接躺床上睡去。
我忽然看见只剩下千片万片鸡蛋花的汤里,有东西。我耳朵和记性都不好,唯有眼睛可以洞察一切。是一只死去的小蝇,翅膀还展开着,可是它却死了,是忍不住香气和温暖的诱惑,纵身追求的结果吧?我想喊,可是我已经不是毛头小伙了。四周都是在充饥的人,我一咋呼都要挨饿不说,吃完的怎么办,诱发了心脑血管病就坏了,再说厂子里的几个领导还站在一边呢,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影响不好。好在那人还在看美色,我轻盈地用勺子,把那小生命洒进了草丛里,然后吃馍馍喝汤,照样地回去干活。有些事你看见了也自当没看见,知道了也就当不知道,明白了也要装糊涂。
刚刚复苏的比赛黄了,集鸽太少,不够油钱。很多鸽友都和我一样,心疼鸽子,自己的快乐不能建立在鸽子的痛苦上。起码天气不冷不热时,鸽子飞不回来也不怨人。又有好几窝鸽子出月子的,站在房上东瞧西看的,看上去怪精神。
在房檐地下,终于找到了那个套上了,又消失的足环,被雨水冲洗得蓝得发亮。这只07年的天津雨点就是聪明,它不想叫孩子戴着啥劳什子。因为套上了就是悲剧,就像人一样,有口气就要打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