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忆鸽人
白羽
现在无论我到哪里,当有人问我年龄的时候,我不会直接用枯燥的两位数来显示自己还年轻。我会清楚告诉对方:“我是在1975年出生的。”我能想象这几个字伴随着飞溅的“唾沫星子”从我裂开的嘴里喷出来的时候,就连那些牙缝里、鼻孔里的垢物也会充满自豪地滋长起来。因为我有着一个“程序猿”特有的恶习,那就是不走弯路,并且极度自恋。请注意“极度”的意思就是EVERYWHERE(任何地方)、EVERYTIME(任何时候),这包括偶尔龌龊的心灵、难以改变的缺点和尺寸已经变大的身体,以及我有幸出生的那个年代。
大院儿的孩子 萌生养鸽兴趣
饲养信鸽是我小时候,除了爬树第一次遗精之后的另一件最大爱好,虽然后来渐渐不再为了爱好去双腿盘树等待奇迹发生,但是孩童时养鸽的爱好却一直延续下来。记得13岁那年,我爸爸拉着瑟瑟发抖的我去接受老师的“会晤”。在去往学校的路上我看到机关大院里,民兵叔叔用三轮平衡小车将插得乱七八槽满满一车“小米步枪”从大院里送到保卫科。一排排的高射炮和几辆装甲车安静地停在大院最中央,炮管上蹲满了一排排的鸽子,有雨点、有灰二线、有绛鸽。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我这时能变成一只会飞的鸽子展翅飞翔,就能躲过今天的一劫。在我对老师的恐惧和对大炮上鸽子的幻想,使我拼命地哭闹挣脱。于是就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我被按在高射炮的后架上被剥下裤子,本已经快冻紫了的屁股又挨了一顿好打。但从那时起,我便开始迷恋那些旁观我的鸽子们了!
第一对鸽子是我偷邻居家还未满月的幼鸽,虽然当场被捉,但还是看在我爸爸的面子送给我了。鸽子给我的童年带来了和别人不一样的经历。两只雏鸽渐渐羽翼丰满,不满足木箱里的它们,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大,开始闲庭散步梳理羽毛。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竟在不经意间出了我的视线。看着自己精心养大的鸽子突然间消失,那种滋味堪比失去恋人般的着急。于是我夺门而出,在最短的时间内跑遍了我能爬到的所有房顶去寻找它们,就在我泪流满面的时候,突然间看着两只可爱的鸽子在家的上空一圈一圈地飞翔着,回想此情此景又是多么的诗意。
立志伟大理想 参加鸽协比赛
养鸽的情节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为了扩大鸽舍的建设,我号召我的小伙伴们光顾过几乎每家每户的房顶。扫荡过大院每一间煤房,去搜集一切可以用来搭建鸽舍的建筑材料:牛毛毡、竹门帘、方管、角铁等各类建筑材料中,我的玩伴大军“监守自盗”,提供了自己家的筛煤网是那一次施工中我最得意的“战列品”,也是我最终建成鸽棚最顶级的材料。说到这里你一定认为那时的我只是个贪玩儿的孩子。那么是你错了,我能告诉你的是:那时我拍“洋片儿”是立志当个画家;糊“屁帘儿”(风筝)是在树立长大造飞机的理想;打链条枪仗是梦想着成为一个优秀的士兵;做“蜡笔船”是在预演着科学家神圣的工作;养鸽子为的是自行车能到的地方鸽子都能飞回来,让大院其他孩子们羡慕我……不管你信还是不信,这些儿时伟大的理想一直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挥之不去。
养鸽一晃两年过去了,那个曾经简陋鸽棚已经容不下我的爱鸽们了,它们的繁殖能力让我感到惊叹。那时候不知道也没有条件分棚饲养,也没有过硬的经验让我从它们中选拔出将军。比较十二三岁的孩子骑自行车能去的地方,对鸽子来说只能是呵呵了……伴随着鸽会训放时代的到来,让我几多欢喜几多愁。欢喜是我可以把我的爱鸽们交信鸽协会,带到更远的地方参加比赛了。愁的是每只鸽子5角钱的参赛费对我来说是天方夜谭,当时可以参赛的信鸽大概有20只鸽子要全部参赛,每次需要10元钱,用现在的话来说一关10元,二关10元,预赛10元,决赛10元。
没有考虑丢失的情况下,高昂的参赛费让我彻夜难眠。集鸽日期迫在眉睫,整日为参赛费而恍惚的我最终选择了一条创业之路一一为街边修补自行车大叔“揽”生意。说到这里,我首先得感谢风雨无阻帮我去扎袋、拔气门芯的那些兄弟们,如果没有你们勤劳勇敢大无畏的帮助下,我可能不能如愿的参加信鸽协会。那场比赛在我和兄弟们“勤劳”的劳作下如期进行了,我的20羽信鸽最终只有四只上了决赛战区——内蒙古呼和浩特。
喜获500公里亚军 儿时最美回忆
那时候的我,已经有了现在养鸽人感悟,等鸽子分两种等待。一种是大家都没有鸽子归巢的等待,这种等待在没有竞争压力下显得较为平缓。另一种等待就是别人已经有鸽子报到了,我的却还不见踪影。后者这种等待几乎是介于失望与期望辗转纠结中的典型表现,极其的煎熬。决赛当天在我市体育馆门口设立了归巢鸽报到处,那时很多条件好的鸽友用的电子表关门计时的鸽钟,而我这种屁孩子渣渣只能安排一个身体好的兄弟在家把自行车准备好,一旦鸽子到了他得立马驮着我飞快地冲向体育馆报到。决赛那天鸽子回家的时间已经到了,可是我的鸽子始终不见踪影。
我们坐在房顶上,由于脖子长时间仰望天空,自己都能听见脖子转动时吱吱的声音,眼睛看疼了、脖子看酸了、人也晒傻了,而我在不停地训斥着旁边的车夫让他安静会。时间分秒滴滴答答,就在我懊悔380公里都归巢的鸽子,到底该不该送去540公里的时候。天空中一只小黑点经过急速下滑、收翅、俯冲,然后疲惫地降落在了鸽舍的顶上。“是它!是它!我的大鼻子回来了!”当时的我差点哭出来了,千山万水、不远万里、万水千山、千辛万苦这些词瞬间都不及眼前这羽大鼻子诠释的清晰。慌乱中我们抓住大鼻子奔向体育馆,两个幼小单薄身影怀揣着梦想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巷口。
那次的比赛我的四羽信鸽只归巢了两羽,一羽大鼻子取得亚军,为我们本不富裕家庭赢得了一台陕西产的双欧洗衣机,一羽灰为我捧回了一面锦旗。这一段往事足足让我自豪了整整一年多,也吹了整整一年的牛逼。后来因为学习的缘故放弃了养鸽,高中、大学时代不管是学习、坐车、步行,每当天空中有鸽子划过都会目送到它们消失在眼际。渐渐长大了直到现在工作在一个全局上下都喝茶、看书、读报、侃大山的机关里依然惦记着蓝天中鸽子的身影。
人到中年妻儿围坐 重新起棚挥霍最后一点年轻
直到98年下海被苦涩的海水呛得差点背过气去,直到有一天我的哥们儿拍着我的肩膀说,30多的人了,别飘了。于是,我就知道了自己再也造不了飞机,成不了科学家了,是到了踏踏实实工作结婚的年纪了。直到我妻儿围坐时,我慢慢地发现了一件令我浑身战栗而又隐隐觉得该去完成的事——我的鸽子,它不知什么时候对我说:来吧!惟美的愿望在与20世纪末残酷的物质生活碰撞中选择了实现,我又开始养鸽了。
尽管70年代的我还会被罗大佑所感动,70年代的我还会相信传说中的爱情,70年代的我不愿意惟利是图的生活,70年代的我还有最后一点点年轻可以挥霍,但我知道,我还会坐在这个滑稽的社会里,嚼着麻辣烫,啃着独腿的螃蟹钳子,满嘴油污地对众生说:“哥们我75年出生,儿时就曾拿过信鸽比赛500公里组亚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