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篇 小掌柜含泪惜别
钱串子从心里惧怕三林子那只冒火的眼睛,他甚至意识到那是一只能让他倒霉的眼睛,所以,他认栽了。他清楚,今晚闹的这出,他在鸽友面前栽大了,栽得很没面子,为了在鸽友面前挽回些面子,为了给自己找台阶下,他决定挑软的掐,他把目标锁定在了小掌柜的身上。
第二天中午,钱串子和亮子去了茶楼对过的面馆,他们要了两碗面后,钱串子喊来了面馆的老板。面馆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下岗女工,人长得小巧玲珑,脸上总是带着笑,姓田,小掌柜的叫她田姨。
钱串子问:“您是这儿的老板?”
田姨含笑回答:“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钱串子将一捆崭新的百元大票扔在了田姨的面前,狂妄地说:“这是两碗面的钱。”
看着一摞崭新的百元大钞,听着钱串子的话,田姨愣住了。
钱串子问田姨:“你这两碗面值一万元吗?”
田姨慌忙回答:“我的面可没有那么贵,两碗面只值十块八块的,一万元是我一个月的卖钱额。”
“我凭啥给你一万元呢?”钱串子又问田姨。
田姨摇了摇头:“不知道,您不应该给我一万元。”
钱串子说:“想知道我因为什么给你一万元吗?”
田姨点头说:“当然想。”
钱串子接着说:“首先我想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亮子捧臭脚说:“对,棉裤换皮裤--必有缘故,不是棉裤薄,就是皮裤没有毛。”
“您说的对。”田姨很认真地说,“特别是咱这靠劳动吃饭的人,啥时也没指望过天上能掉馅饼呀,应该得的我得,不应得的我们决不得,因为那不属于我的。”
钱串子故作深沉地对田姨说:“现在这一万元属于你了,当然我不会白白地送给你,我要你做件事。”
田姨问:“啥事?”
钱串子指着正忙活着的小掌柜的,对田姨说:“我想让他在我的眼前消失。”
“为啥?”田姨紧眨了几下眼,问。
钱串子板起了面孔:“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再看见他!”
“他哪儿得罪您了?你总得给我个说法吧?”田姨想了想,一副认真相,“这小伙子挺勤快、挺善良的,顾客可都说他好,你说我为什么什么原因都没有就开了他呢?况且,我要是真的开了他,我的损失可就大了。”
钱串子仍然板着脸:“有多大损失冲我说,今天我要求你必须开了他,让他走得越远越好,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想再见到他!”
田姨想了想,将万元新票推给了钱串子,陪着笑脸说:“实在对不住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况且,这小子我真舍不得。”
钱串子想了想,又掏出一万元新票推给了田姨:“这可是你两个月的卖钱额,这回你舍得不?”
田姨笑了,仍然是一副和善相,但话一出口却是一针见血:“这位老板,您太高看钱的能量了,您错了,我没有道理开除他。”
钱串子紧眨了几下眼,反问:“你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如果钱站出来说话的时候,还有别人说话的份吗?钱就是硬道理。明白吗?”
田姨十分蔑视地看着眼前这个满嘴、满脑子充满着铜臭的钱串子:“这位老板,我想请你把钱收起来,在这个世界上,钱的确能摆平很多事情,但是它在良心和正义面前永远是苍白无力的。一个无助的、涉世不深的流浪儿,一个苦难中的孩子,他能妨碍你什么?你竟然舍得花如此大的血本剥夺他生存的权利,我觉得你是受过教育的人,你一百个不应该呀!”
钱串子被田姨的一席话闹愣了,他半天才反过神来:“你是在教训我吗?”
田姨心里蔑视钱串子,但表面仍然显得十分的谦和:“不,您误解我了,我只想要个理由。”
钱串子有些动怒了:“没有理由,我只要求你给我个面子!”
田姨认真地说:“这位老板,我想我的这个小伙计一定是在什么地方得罪您了,我代表他向您道歉。看您的派头,您一定是位事业很有成就的成功人士,像您这样一位成功人士对一个无助的孩子不依不饶,跟一个孩子较劲,我不客气地说,我真有点瞧不起您了。”
钱串子碰了一鼻子灰,他顿时火冒三丈:“既然你不肯给我面子,那么好吧,我倒要你看看钱站出来说话到底好使不!”
田姨态度坚决:“可能对有些人好使,在我这里就不灵了!”
“好,我倒要看看在你这儿灵不灵!”钱串子说完,抓起电话,他先拨通了消防局的电话:“喂,何局吗?我是老钱,我现在正在侃鸽楼对面的小面馆吃面,我发现这里的消防不符和要求,连防火通道门都没有,有严重的安全隐患,我在这里用餐感到十分的不安全,希望你们消防局为了用餐者的安全,派人过来查一查。”
钱串子放下电话,有几分得意地看了看老板,然后又拨通了第二个电话:“喂,刘站长吗?我是老钱,我现在正在侃鸽楼对面的小面馆吃面,这里的卫生条件极差,对我们消费者的身体健康构成了一定的威胁,希望你们能从保护消费者健康角度出发,过来查一查。”
钱串子放下了电话,仍然是有几分得意地看了看田姨,然后用挑衅的语调说:“你都听到了,请问还需要我打第三个电话吗?”
田姨一脸的怒气,但她没有屈服于钱串子:“无所谓,打不打电话是你的事,我只想告诉你,一个堂堂的大老爷们儿,我真看不起你!”
什么时候小掌柜的站在了钱串子面前,显然刚发生的一切,他都看见了,他的眼角含着泪水对钱串子说:“我是从偏远的大山里出来寻找我爸妈的,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田姨好心收留了我,我才能活到今天。我想不明白,我得罪你什么了?我只是无意中撞翻了您的鸽子,让你的鸽子受到了惊吓,您却非要往死里逼我?我不明白,你每天花天酒地,却不让我过起码的生活,这究竟为什么呢?”
亮子插话说:“你知道那鸽子多少钱来的不?50万!那可是林伯的东北王啊!”
钱串子冷笑道:“小兔崽子,我告诉你,我不为什么,瞅你生气!所以,想让你在我的眼前消失!”
田姨仍然是一脸的怒气:“这位老板,你也一定是为人之父吧,你面前的孩子应该差不多和你儿子一样大小,你怎么就忍心看到他再次流落街头、饥寒交迫地活着呢?想想如果他是你的儿女,别人这样欺负他,这样地往死里逼他,你会容忍吗?将心比心吧,多做善事,免得遭报应!人在做,天在看,可别把事做绝了!”
一旁的亮子听了田姨的话,顿时瞪起了眼:“你敢跟我老大这样讲话?你找死呀!”
田姨看了一眼亮子,然后冷冷地对钱串子说:“看你,把这孩子带成什么样了,别作孽太深呐!”
亮子还要说什么,钱串子冲他摆了摆手,阻止了他。
钱串子一副得意相,他撬起二郎腿得意地问田姨:“说那些用不着的有用吗?一会儿消防的和防疫的都会来,你是选择保住你的小面馆呢,还是选择留下这个小兔崽子,二选一,你看着办吧!”
田姨脸色铁青,义正词严:“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助的孩子流落街头!”
“那么好吧!”钱串子得意地说,“你就等着停业整顿吧!啥时这个小兔崽子在我的眼前消失了,你的面馆才可能重新开张。”
小掌柜的抹了一把挂在眼角的泪水,带着哭腔对钱串子说:“这事和田姨没有关系,你不能停田姨的店,田姨上有重病卧床的老母亲,下有一个残疾的儿子,他们一家全靠这么个小店支撑,你不就是想让我离开这儿吗?我走,我现在就走,行了吧?你等着,等我找到了我爸爸,我一定让他来教训你!”
“你爸爸?教训我?”钱串子笑了,“小子,你慢慢找,我慢慢等,你觉得你爸爸是谁呀?等你找到了他,他可能比你死得更惨!”
“你不能走!”老板瞪圆了眼,冲小掌柜的厉声道,“你为什么要走?他算什么?他让你走你就走!这里我说了算!你挺起腰板,不能屈服!一切有田姨呢,我就不信还没有王法了!”
“说得好,很好!”钱串子拍着手说,“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你是见到棺材才肯落泪呀!好吧,我老钱成全你,我要让你的小面馆瞬间在这座城市里消失,我老钱说到做到,你信不?”
“我不信!”田姨瞪着愤怒的双眼,怒视着得意忘形的钱串子,“我守法经营,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你不就是依仗着有几个臭钱,认识几个权力部门的人,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吗,你别忘了这是法制社会,绝不容许你这种人横行霸道!”
“想不到社会发展到了今天,还有你这种幼稚的人。”钱串子冷冷地说,“我就纳闷了,你怎么会活到今天呢,现实点吧,想想你的退路,面馆没了,下一步做点啥?一家老小总得活着呀!”
小掌柜的泪流满面,不住地抽泣着。
田姨有几分严厉地对小掌柜的说:“孩子,把眼泪擦干,把腰板挺直,不能让人家看咱的笑话!”
小掌柜的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对田姨说:“田姨,面馆不能停,停了您一家老小怎么活呀!我想去找我爸爸,我想我一定能找到他,等我找到我爸爸,我要让他去教训欺负我的人。”
小掌柜的说完双目怒视着钱串子,然后深深地向田姨鞠了一躬,转身跑出了面馆。
田姨起身追出面馆,任凭她一声声的呼唤,小掌柜的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田姨的视钱中。田姨转身回到了钱串子面前,一双愤怒的目光直视着有些得意忘形的钱串子:“他走了,你如愿以偿了?你欺负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算什么能耐,你会得到报应的!收起你的臭钱,离开这里!”
望着田姨那双冒火的眼睛,钱串子心里有点发抖,他慌忙收起桌上的钱,站起身,想走。
田姨严厉地喝道:“把面钱留下!”
钱串子回头冲有些发呆的亮子说:“把单买了。”
……
小掌柜的含泪走了,又开始了艰难的、漫无边际地寻找爸妈的历程。
小掌柜的离开面馆的那天晚上,茶楼里早早就聚满了鸽友,因为明天500公里集鸽,后天放飞。这对鸽友来说是个非常的日子。
鸽友们谈论的中心当然是后天放飞500公里的话题。而老刁和老杜500公里谁输谁赢同样是今晚鸽友们谈论的中心话题。
老杜今天异常的兴奋:“哥们儿明天上笼21只,白天我又稍稍地整理了一下,21只个个状态出奇的好,老刁你就等着认师傅吧!”
老刁沉默半天,抬起头,一脸的无奈:“看来我这师傅认定了!我发现我的鸽子状态不好,食量减少不说,普遍水便,我看是来病了,你们说这到了关键时刻,这鸽子怎么说来病就来病呢?”
老杜听了老刁的话更是来了精神:“老刁可别关键时候拉松,别给自己找借口,说鸽子不行鸽子不行的,别说没用的。咱俩儿可说好了,大家都听到了,都可以作证,咱可是赢师傅的。”
老戏接着说:“不光赢师傅的,还有一顿饭局呢,我都想好了,明天我一天不吃饭,就等着晚上饱餐一顿呢!我说老刁,咱老爷们说话可得吐个唾沫就是钉,关键时候可别拉松啊。”
大口抽烟的老七看不起老戏的穷酸相,他狠狠地白了一眼老戏:“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老戏不要脸:“白吃谁不吃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老刁仍然无奈地说:“现在说啥也没用了,只要鸽子不死,我就上笼,认常胜将军做师傅也不丢面子,人家是常胜将军吗。”
老戏说:“老刁,这才像个爷们儿!”
三林子没心思听大家七嘴八舌,他心烦意乱不时地向门外张望,他核计每天这个时候山子该来了,为什么今天到了这个时候山子还没来呢?三林子有些坐卧不安了。
小掌柜的不在,茶楼里只有三林子一个人忙活,三林子有点忙活不开。邰子问三林子:“小掌柜的今天咋还没来呢?”
没等三林子回答,钱串子有几分得意地说:“那小兔崽子不会来了,他从此在我的眼前消失了,跟我作对,下场只有一个,在我眼前消失!”
邰子瞪大了眼:“小掌柜的消失了,你把他弄哪儿去了?你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哪!”
“就是,你跟一个孩子较劲算什么能耐!”
“小掌柜的挺好的,挺会来事的。”
“活该,谁让他把老钱的鸽子弄翻了!”
“对,活该!人家老钱可是花50万买来的,那可是林伯的东北王啊!”
“把老钱的东北王撞翻又不是他故意的,犯不上把他撵走呀!”
“就是,那孩子够可怜的,老钱你够狠的!”
“老钱你就是拣软的掐,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能耐!”
“咋地,小掌柜的也不在面馆干了?”
“老钱,你把事做绝了!”
最后讲话的还是邰子:“老钱,你不应该呀,小掌柜的他还是个孩子呀!他现在会去哪儿呢?”
……
茶楼里,大家七嘴八舌,纷纷指责钱串子,当然,在指责声里也掺杂着捧臭脚的声音。
钱串子听不出好赖话,竟然有些得意地笑着,在他看来人们的指责好像是在夸赞他的能量。
听着大家的七嘴八舌,三林子的心快要跳出来了。他不容多想,冲出了茶楼,他发现对面面馆没有一点的光亮。他冲到了面馆前,拼命地敲着面馆的门,面馆里没有回应。三林子急了,扯开嗓门拼命地呼喊着山子,可是,里面仍然没有回应。三林子的手敲麻了,三林子的嗓子喊哑了,仍然没有得到小掌柜的回应。
三林子恨透了钱串子,真想冲进茶楼,把钱串子撕个粉碎,但是,他阻止了自己的行动,他清楚眼下首要的是要找到山子。
小掌柜的会去哪儿呢?
三林子想来想去,他想到了邰子家后院公园里的那个废弃的儿童乐园,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相识的地方,三林子想,山子一定在那儿。当三林子气喘嘘嘘跑进儿童乐园时,他发现了小掌柜的正依偎在墙角睡着了,他的眼角上还挂着泪珠。三林子冲上前紧紧地抱住小掌柜的,顿时,小哥俩儿哭作一团,他们哭得很委屈。
“山子,你为啥不在面馆?”三林子问。
“三哥,钱串子他欺负我,还欺负田姨。”小掌柜的抽泣着。
“他是怎么欺负你和田姨的?”三林子瞪圆了眼。
小掌柜的把钱串子去面馆的所作所为向三林子讲述了一遍。三林子听罢火冒三丈,仍然瞪着那只愤怒的眼睛。
“三哥,我一定要找到爸爸,让他去收拾钱串子。”小掌柜的一边抽泣一边说。
“山子,还有哥呢,哥是谁?哥不能看着你受他的欺负!放心,哥会保护你的!”三林子安慰着仍然抽泣着的小掌柜的。
小掌柜的泪汪汪地看着三林子,然后信任地冲三林子点着头。
三林子想了想说:“咱们回茶楼去吧。”
小掌柜的摇了摇头:“不,邰子会难心的。”
“我了解邰子。”三林子说,“咱总不能住这儿吧,回茶楼后再想办法。”
三林子和小掌柜的回到茶楼时,夜已经深了。他们意外地发现茶楼楼上那个包房的灯还亮着,他们发现邰子、猴子还有那个出租车司机雷子正认真地说着什么。
三林子皱紧了眉头,猴子啥时回来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