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三岁，第一次见到鸽子，一对从乡下来的刚刚进城的鸽子。
        小莫的眼睛斜斜的，瞄着鸽子，大有瞧不起的神气；鸽子的眼睛直直的，瞪着小莫，大有警惕的意思。
        一碗炒米粉，是小莫的，小莫瞥了鸽子一眼，背过身去，透着小气。鸽子轻轻的叫着，温柔地互相梳理着羽毛，是青梅竹马的架势。
        小莫受到了忽视。
        小莫有些耐不住，用小汤匙舀了一点点小米粒，放在鸽子面前，鸽子看了一眼，别过头去，眼里是骄傲的神气。
        小莫笑了，她喜欢鸽子的骄傲。
        小莫住在高楼上，鸽子住在天台上。

        小莫上小学了，还是小孩子；鸽子做窝了，做人父母了。
        小莫一放学就搬着她的小凳子看她的小鸽子，贪吃的小鸽子把头整个的伸进妈妈嘴里探寻着可口的食物，小莫眼馋了，吃饭的时候也让妈妈用嘴喂她，妈妈不肯，她让小莫用拗手的筷子，小莫不喜欢，摔了筷子，妈妈不高兴，打了小莫。
        傍晚了，在外神游的鸽父母还没回来，小鸽子饿了，小莫把手伸进鸽子的窝里，柔软的嘴便啄着了小莫的指缝，稣稣痒痒的。小莫吓唬小鸽子说：“你爸爸妈妈不回来了，他们不要你了。”小鸽子唧唧的叫着，在哭吧。
        晚上，小莫哭了，小莫的爸爸打了小莫的妈妈。小莫跑到天台上，小鸽子又唧唧的叫着，小莫说：“你叫什么呀，你的爸爸也打了你的妈妈吗？”

        小鸽子会飞了，张着翅膀在高楼上一圈圈地盘旋着飞，小莫也张着胳膊在天台上一圈圈的跑着，快乐的尖叫着。
       “鸽子呀，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飞呢？”小莫问鸽子。

        小莫上初中了，有喜欢的男孩子了，男孩子白白净净的，小莫看到他就脸红。他也喜欢鸽子吧。
        鸽子见到男孩子了，小莫带他去的，小莫红着脸说：“这是我养的鸽子。”男孩说：“鸽子呀，我最喜欢吃烤乳鸽了。”鸽子听见了，小莫听见了，小莫的心里咸咸的。
        鸽子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孩子。

        小莫上高中了，大姑娘了。鸽子成群结队了，一大家子。
        小莫的爸爸走了，不要她和妈妈了。小莫的妈妈哭着说；“小莫呀，我们怎么办呀！”小莫不说话，小莫不知道。小莫问鸽子：“要是我不要你们了，你们怎么办呀？”鸽子拍拍翅膀，咕咕地叫。
        妈妈生病了，小莫要照顾妈妈了。妈妈住院要很多钱，小莫上街买菜也会讨价还价了。菜市场的李小刀见到小莫，说：“小莫，把你的鸽子卖给我吧，鸽子销路好咧！我给你高价。”小莫回了头，咬了咬呀，崩出两个字：“不卖。”扭头便走，小辫子一翘一翘的，满好看的。
        小米换成大米了，鸽子最喜欢吃小米粒了，小米太贵了。小莫说：“鸽子呀，对不起，只好委屈你们了。”鸽子看了看小莫，埋头吃了起来。以后鸽子飞的更远了，回来肚子总是饱饱的，小莫说：“你们可真厉害呀这么快就自食其力了。”

        小莫高中毕业了。妈妈走了，去见外婆了。小莫工作了，在舞厅里做服务生。小莫对鸽子说：“不容易呀，鸽子，好不容易才找着的，以后你又可以吃小米粒了。”鸽子站在小莫的手指上，颈上的羽毛一闪闪的。
        小莫开始化妆了，小莫身上有酒味了，小莫身上有烟味了。
        鸽子不喜欢小莫身上的酒味和烟味，躲的远远的。小莫弹着鸽子的头说：“我也没有办法呀，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你们的小莫呀。”
       
        小莫恋爱了，和一个大学生，小莫整天笑眯眯的。鸽子咕咕叫着好开心，身上的毛被大学生摸的滑溜溜的。
        小莫问大学生：“你喜欢我什么呀？”大学生说：“喜欢你的纯洁呀。鸽子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的动物了，你那么喜欢鸽子，你一定也是最纯洁的 。”“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纯洁了哪？”“不会，你的心是纯洁的，出淤泥而不染呀！”
        小莫好高兴，她喜欢纯洁的文绉绉大学生。直到有一天她在舞厅里看见了左拥右抱地纯洁的大学生。
   
        那以后，鸽子再也没见过小莫带男人来过天台。

        几年过去了，小莫还是住在高楼上，鸽子还是住在天台上。小莫喜欢在天台上一圈圈跑着，鸽子喜欢在高楼间一圈圈飞着。
        “鸽子——我真想飞！”小莫对鸽子喊着。鸽子在空中盘旋着飞，高声鸣叫着。

        小莫没事的时候就坐在天台上，抱着鸽子说：“鸽子呀，还是你最好，他们都走了，就你一直陪着我，多好呀，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这个城市奇怪了，大家都把好东西吃厌了，专喜欢打天上的鸽子吃。小莫对鸽子说：”鸽子呀，可不能出去了，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猎枪呢，专打鸽子吃，不能出去了。”
        小莫拿了一把剪刀，剪掉了鸽子的飞羽。小莫的眼睛湿湿的，鸽子的眼睛干干的。
        第二天早晨，小莫拿了一袋小米粒上了天台。
        太阳刚刚出来，鸽子拍着翅膀从窝里出来。
        小莫笑着，抓了一把小米粒。
        鸽子继续拍着翅膀，飞了起来，飞到有两人高，便从空中坠下了楼。
        金黄的小米粒撒了一地，小莫冲过去想抓住它们，身体却象摇曳的帆失去了平衡。
   
        小莫在空中的时候，在心里说：“鸽子呀，我终于学会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