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巢（五）小强要坚强
（1）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亮子和小强扯着嗓子在屋子里跟着录音机里的齐秦嚎叫着，亮子的爸爸去年从广州买了一个三洋录音机，这可成了哥俩的宝贝。
“咱明天去光辉哥的磁带店看看吧，他不是说让咱没事帮他盯着，再看看有什么新歌。”亮子说到。
“好，如果能碰到他顺便再告诉他一声江苏母下蛋的事。”小强高兴地说。
“嗯，带上一盘空白磁带，光辉哥给店里售货员说过，咱喜欢哪个磁带都可以翻录。”亮子很有音乐天赋，一个暑假就学会了弹吉他，教他弹吉他的是他姐姐的一个男同学，他姐正在读高中，那个男生暑假来教亮子弹吉他假装很卖力的样子，还送给亮子了教材。
“他想追你姐！”小强提醒说。
“用你说！瞎子都能看出来！我盯着呢，不让我姐吃亏，反正她也不上大学，我爸给她找好工作了，去银行。”亮子赶紧说。
小强家没有录音机，空闲的时候他就来亮子家一起鬼哭狼嚎，“不为别的，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小强特别喜欢齐秦这首《北方的狼》。
“你说北京雄和江苏母出的小鸽子会什么羽色？”小强问。
“还不知道是不是水蛋呢！”亮子笑道，“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怎么学习，怎么考中学的事吧！”
上中学真是个大问题，按照成绩高低可以去市里的重点和普通中学，最后剩下的只能去厂里的子弟中学。
“我能去哪里，肯定是咱厂中学呗。”小强叹了口气，“你努力努力看看能不能考上市里一中。”
“我感觉也没希望，不过赵靓红应该可以吧？”亮子朝小强使劲眨巴着眼睛，他知道小强老爱看那个女孩。
“滚，她和我有什么关系！”小强有点脸红，心里却有点甜。
“好好好，没关系，看来咱俩中学还是要搭伙啊！”亮子笑起来。
江苏母的蛋是由别的鸽子代哺的，两周后只孵出来一个鸽子，另一个是水蛋，小强有点失望，原来还想着出来两个小鸽子给亮子一个。
一个月后小鸽子看上去很健壮的样子，毛光水滑的，羽色和北京雄一样深雨点，整齐的斑纹像国王的披肩，白白的眼皮紧紧地裹着水灵灵的眼睛，宽宽的胸脯，整齐划一的尾巴恰到好处。
两个月后，看上去应该是个漂亮的母鸽子，每天早晨和傍晚在天上飞得很带劲，小强家其他鸽子落棚了她还在飞，翅膀刷刷地煽动着，好像很兴奋地用翅膀的羽毛来丈量这个陌生而新鲜的世界。
“叫她小芝麻吧！”小强对着天空说。
“为什么？你烧饼没吃够？”亮子笑。
“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开山洞的密码就是：芝麻芝麻开门！开门就是宝藏！”小强叫起来。
“行啊！就叫这个名字！小芝麻！”亮子搂着小强的肩膀大声朝着天空喊着。
很快几个月过去……转眼冬天也过去，白天和夜晚无情又规律地交替着，在不知不觉中春天来到了。
（2）
“小芝麻”出落成一羽漂亮的母鸽子，小强却经常挨老师的训，被请家长到学校谈话更是家常便饭。
“他学习太差了，你们家长是怎么教育的？”王老师用眼角瞟着小强和他妈妈。
“作业不完成，考试不及格，打架却天天有！这样怎么考中学！拖死我们班的后腿了！”这个王老师虽然是女的，但是一点也没有“小芝麻”般的温柔秀气，倒是有点“雌鸽雄相”。
“我们一定努力，回家我多教育他，这些我都明白了，请老师放心……”小强妈妈努力说话的时候显得比平时矮，肩膀也塌着，满脸地赔着不是，小强都看到了。
回家的路上小强心里很难过，倒不是因为学校王老师的批评，是因为他最不想看到妈妈伤心，他宁可挨十顿打也不愿意妈妈难过一分钟。
“是不是功课太难了学不会？”妈妈边走边问，说话依然是轻声细语“打人没有道理，就是不对，要改，这些事别让你爸再知道了。”
“我，我，妈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忍住不打架了……”小强脸扭向妈妈的时候注意到了她耳鬓上多了一些白发。
他喜欢妈妈说话的语气，像微风细雨，他想起同班那个女同学赵靓红说话也是这样的。
（3）
五月来到了，空气都和平时不一样了，人也充满了希望和活力。准备比赛的养鸽人每天一想到比赛都会间歇性的心律不齐，这病无药可救。
亮子和小强每天放学看着天空的鸽子，想到很快就要送上赛场的情景，心脏砰砰跳的都能震到自己的喉咙眼。
“我看你这几个就小芝麻有希望500公里归巢！”亮子评价了。
“我觉得也是，上次训放300公里的时候给光辉哥看来着，他也是说很好！”小强很自信。
（4）
转眼来到500公里集鸽的周五的夜晚，亮子和小强来到体育场等着张光辉，因为他们不是信鸽协会的会员，他们的鸽子需要交在张光辉的名下。
“明天天气好像有点阴天啊。”亮子说。
“嗯，天气预报我看了，但是应该不下雨。”小强回道。
“呦，你俩来到怎么早啊！”张光辉来了，旁边还有两个人帮他提着满满四大笼子鸽子。
“嗯，我们没事就先过来，怕耽误了。”亮子说道。
小强看着张光辉笼子里面的鸽子确实漂亮，各个都精神十足，再看看自己的小芝麻，觉得也不错，小芝麻好像也看了看他们。
“明天你们鸽子要是回来可要快点带着鸽子来体育场协会办公室报到啊！”张光辉提醒着。
“放心，都准备好了！”哥俩笑着说。
（5）
周六的早上果然是个阴天，全家吃早饭的时候小强就开始心不在焉地想着鸽子比赛的事了。
“我一会还要去加班，厂里来了一批新活，需要我去车间顶着赶出来，小强你多看看书，马上该考中学了。”小强爸爸边吃边交待着。
“行，我最近一直在复习着，感觉比之前有进步了。”小强把油条塞嘴里。
“其实咱厂中学也不错，毕业了上咱厂技校就直接进厂工作了。”哥哥说道。
“尽量别当工人，我是累了一辈子了，要不是给你俩再攒点娶媳妇钱，我才不愿意再去这个小厂帮忙。”爸爸说道。
“你爸可是车间里的顶梁柱，好些个技术上的事情，工程师都要找他商量。”妈妈不住地夸。
“有什么用，还是个工人，如果咱家能出一个工程师，让我干什么都值。”爸爸说道。
“快吃吧，别啰嗦了。”妈妈笑着开始收拾桌子。
吃过午饭小强早早来到后院等鸽子，可是天公不作美，竟然淅淅沥沥下起来小雨，毛毛细雨让空气闻起来清新，夹杂着鸽子窝那不可名状的味道。“不知道亮子的鸽子回来了没？”小强心中暗想，只能耐住性子望着天空。
细雨摩挲着小强的发梢，从侧面看这个少年，棱角分明的嘴唇和倔强的鼻子像是一张剪纸画，他不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但是亮子觉得他是个好人，脾气直率讲义气。
雨继续下，老天依然阴沉着脸。
突然，哥哥撞开门跑进来喊道：“快和我去医院！咱爸在车间晕倒了送医院急救呢！”
小强脑子嗡了一下，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妈妈一下子就站不住了，哥哥赶紧上去扶着，“要不要紧？咱快去吧！”妈妈缓了缓，三人推着自行车向医院赶去。
（6）
亮子在小强家门口等着，他傍晚听邻居说了这个消息。将近午夜十二点，小强家回来了，爸爸脑淤血抢救无效去世了，邻居都说他是累死的。
“都是这该死的工厂！”送走所有人，哥哥陪着妈妈在里屋，小强自己坐在窗边，任由着夜里的凉风吹着，心里空荡荡的。
从下午出事到现在，妈妈一直流泪，小强一声没哭，从他记事起爸爸不是吵他就是打他，但是从今以后不会再挨爸爸的打骂了他却心里憋得难受，像一个人沉入水底之前还没来得及深吸一口气。
“小强，你要坚强！”这是亮子临走时给他说的话，“你要坚强！你要坚强！”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推开窗户，跳进后院，雨停了，有好看的月光照进来。
他走近那些木箱子做的鸽子窝，突然看到小芝麻就在那里！鸽子回来了！他抱起小芝麻，鸽子竟然咕咕地轻声叫着好像在和他诉说，“啊！”小强瞬间大哭起来，他抱着鸽子蹲在地上，久违的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的砖缝。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而哭，他的脸仰向天空哇哇大哭，只有月光在温和的抚摸着他的脸庞，点点的星光映衬着少年晶莹的泪水，从天空洒向人间的那一片银色依然是那样的美和无情……（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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