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小强这么有劲啊，真长成大小伙子了！”隔壁楼栋的王大爷看见小强从粮店买东西回来不住地夸着。

    “嗨，没事，不沉。”小强一个肩膀扛着面粉，一只手还拎着一桶油正往家里搬。

    “身体真好！还是年轻，要不我给你找个活干吧？就在文化宫那个工地。”王大爷说。

    “我还上着学呢，怎么去干活？”小强随口说到。

    “不是正式的，就是晚上干两个小时，每天3块钱。”王大爷是个热心人，“你要是想去告诉我啊。”

    “行，谢谢王大爷啊，我今天还要等鸽子比赛，回头我找你再说。”小强扛着口袋就进了家门了。

    “妈，这是剩下的粮票和钱。”小强擦了把汗，走到妈妈面前把手里的钱票递给母亲。“比上次涨价了一些。”

    “是啊，工资不涨，米面价钱光涨。”妈妈一如既往地轻声嘀咕。

     小强听后愣了一秒钟，想起了刚才王大爷的话，又快速瞟了一下母亲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说什么，但是又咽了下去。爸爸去世后家里的情况明显比以前要差了一些，哥哥也要结婚攒钱，妈妈在厂里的工作又累工资又低。“没文化没关系只能干最脏最累的工作。”母亲常常这样说。

    只有在鸽棚的时候心情最好，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抛之脑后，在小强和鸽子之间似乎是个超级空间，那里没有人世间的繁杂琐碎，每羽鸽子的眼睛都是清澈透明，像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还没有被尘世的龌龊污染，少年刚才略微沉重的心情被疏解，好像也被拉进了鸽子眼中的干净的世界，这个世界拒绝所有不被欢迎的事情。

    “小强，鸽子回来了吗？”听这个叽叽喳喳的声音就知道是小芳来了，她就像个乒乓球一样不停地在小强和亮子家之间跑来跑去，扎起来的两个羊角辫在后脑勺不断上下颠簸飞舞，她想知道谁的鸽子飞回来了没有。

    时针已经指向午后三点钟，大家都还在等待，“应该有鸽子回来了，500公里平时2点钟就见鸽了。”小强抬头看了看不错的天气对小芳说。

    “那我去看看亮子那里！”小芳站起身来，小强扭头看着跳跃的羊角辫远去觉得很美。

    “亮子的鸽子回来啦！是红色的鸽子，是张光辉给的鸽子生出来的！”小芳喘着粗气边跑边嚷嚷。“他让我告诉你一声，他拿着鸽子去报到了！一会就回来！”

    “好的，知道了，小芝麻应该也快了。”小强还是很自信。

     一会儿工夫，亮子就骑车回来了，“已经回来很多鸽子了，今天天气好！小芝麻回来没？”

    “还没有，没事，应该不会有事。”小强语气有一点点勉强。

    “那我回家看看还有鸽子回来没，让小芳给你带话。”亮子转身推车就走，小芳高兴地跳上自行车后座。

    两人刚走，小芝麻就回来了，还是一道黑影，同样的收翅，毫不犹豫地出现在木头箱子上，但是很疲惫。“累了！”小强长出一口气在心里自言自语。“但是顺利回来了，千公里有希望了！”

    长夜漫漫，小强竟然失眠了，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既不是因为窈窕淑女，也不是因为小芝麻归巢有惊无险，更不是因为窗外美丽的月光，而是王大爷那几句话让他失眠了，“反正我学习也没什么希望了，中学毕业就工作，现在能挣点钱没什么不好！”小强心里决定了，他明天要找王大爷谈谈。

    “晚上8点到10点两个小时，就在工地上拆白天的铁架子。”王大爷很耐心地说，“随时都可以去，每天给3块钱，当天干完当天结。”

    “什么也不影响，就当锻炼身体了，”小强回到家就和妈妈说，“这样每个月可以有90元。”

    “这怎么行？你身体还没有长好，”妈妈愁眉苦脸地说，“那工地上的活累着呢！”

    “没事，你看我这肩膀的肌肉，再不锻炼就成肥肉了，”小强故作轻松。

    “我挣的钱够咱们用，你安心上学，毕业了再说吧。”妈妈还是心疼儿子。

    “我现在都比我哥还高了，我想试一段时间行不行？”小强安慰妈妈说到。

    妈妈沉默了，小强对着妈妈笑了笑回到自己屋子，有点兴奋，有点难过。

    周一傍晚王大爷就带着小强去工地了，他很快就熟悉了该干的活，很简单，粗暴并且劳累。之后每天放学后小强就抓紧时间喂鸽子，然后吃过饭7点半就骑车去那个工地，几天就适应了，每天晚上都揣着3块钱和疲惫的身体睡觉，睡得很香很踏实，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再和亮子小芳放学后一起聊天了。

    “妈，这是给你的！”小强递给母亲一条红纱巾，这是他花了5元钱买的，小学的时候有个同学的妈妈就戴着这样的纱巾，小强觉得特别好看，他跑遍了市里的供销社，终于买到了这个同样颜色的纱巾。

    妈妈吃惊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要乱花钱，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说归说，妈妈心里高兴得很着哩，小强能感觉到。劳累的一周很快过去了，再有一周就开始千公里比赛了，这次小强准备用自己挣的钱交参赛费。

    日子周而复始，每天依旧重复着每天，千公里比赛集鸽了，一切都按照小强的计划，小芝麻孵蛋很专心，亮子、小芳和小强都希望看到它能从一千公里外回家。

    “一起吃馄饨吧？”交完鸽子回来的路上小芳问。

    “你们去吧，我还要去工地。”小强犹豫了一下。

    “那什么时候小芝麻能回来？”小芳问。

    “明天晚上火车才能运到，后天早上放当天肯定是不能回来，千公里一天回不来。”小强想了一会儿说，“希望大后天早上可以回来！”

    “那就是周日早上吧，那我来和你们一起等！”小芳激动起来。

    “快点小强，已经迟到5分钟了！”工地的师傅对着小强喊着。

    小强戴上安全帽就麻利地爬上了架子，这些架子他已经很熟悉了，文化宫的六层大楼已经基本主体完成，他的工作就是收拾剩余的材料和拆除无用的架子。

    这天晚上的月亮还是很大很亮，和工地下面的照明灯掺和在一起，显得很不纯洁。小强越爬越高，把无用的材料丢向楼侧的无人区，从下面往上看，他的身影渺小得像只蚂蚁，好像在使劲往参天大树上面爬，爬向那本不属于他的高度，那蚂蚁的努力让人心疼，它也许不知道一阵风或者一瓢雨甚至一片叶子都可以砸碎它的梦想。

    风雨或者叶子都没来，但是小强在高处转身换手的时候失手了，脚下一滑，心里空了一下，人就从高处跌落，他仿佛听到耳旁的空气摩擦的声音，他感觉到身体在飘，像一片鸽子的绒毛在空气中飘，慢慢下坠，从来没有这样的轻松，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突然眼前有片光，还是那冰冷的月亮的光，一如既往的美和残酷，在银色中他仿佛看到很多人的面孔，爸爸、妈妈、哥哥、亮子、小芳、小芝麻……突然飘来一条红纱巾，刚买的那条红纱巾，颜色像血一样鲜艳，小强伸手努力去抓，但是身体怎么也用不上力气，那鲜红的纱巾就从指缝里滑落出去，它越飘越远，他有点舍不得，但是够不到了，无论怎样努力，永远也够不到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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